无纠 (一)(21)
吴纠虽然侧头背着身,但是为了避免齐侯叫他,其实吴纠还是用余光看着齐侯的,见他把头发也解下来了,顿时有些无奈,那么长的头发,这个时候又是行军,洗了也没有吹风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干,恐怕半夜都不用睡了,齐侯不睡,自己肯定也睡不了。
说实在的,吴纠一路上坐马车晕车,晚上又烤肉,其实有点累了,想要早点歇息,奈何这还坐着一桩大佛要应对。
吴纠刚这么想着,那大佛已经开口说话了,笑着说:“二哥过来,孤肩膀有些硬,帮孤捏两下。”
吴纠有些迟疑,就听齐侯继续笑着说:“都怨一路上二哥枕着,孤见二哥睡得香甜,也不敢动作,肩膀就僵硬了。”
吴纠心里默默的吐槽,就算我枕着你,那也是枕着你的腿,跟肩膀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不过吴纠还是很恭敬的走过去,动作特别迟疑,心里千回百转的,想着怎么推辞掉这个活计。
就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召忽的大嗓门隔着营帐的厚厚帐帘都传进来了,大喊着:“别拦着我!别……别拦我……”
吴纠灵机一动,立刻说:“君上,有人在帐外喧哗,纠且去看看。”
齐侯来不及阻止,吴纠已经快速一掀帘子,跻身出了营帐,那动作非常灵敏,在黑夜之中,犹如皎洁的白兔,一下就没影儿了。
齐侯还在沐浴,双手搭在浴桶的边缘,微微仰起头来,“哗啦”一声,抬起湿润的手掌,将散下来的黑发全都向后背起。黑色的长发完全背起,露出齐侯棱角分明又凌厉万分的面孔,目光有些深邃的盯着还轻轻摇曳的帐帘……
第20章 就寝
召忽心情不好,抓着东郭牙进了庶子营帐,因为扎营有限,他们两个人都是庶子官,所以就住在一个营帐内。
召忽让人弄来两坛酒,非要和东郭牙不醉不归,东郭牙甚是无奈,只好坐下来陪召忽喝酒。
召忽喝酒也不说话,闷着头,沉着脸,一杯接一杯的喝,他让人抬来的还是烈酒,并不是饮料一类的,东郭牙本不甚饮酒,就假装喝了几杯,召忽是真喝,再加上他心情不好,似乎醉的很快。
东郭牙正举着袖子,用袖子遮掩着自己假装喝酒,就听“咕咚!”一声,吓了他一跳,放下袖子一看,召忽竟然喝醉了,他本跪坐在席上,此时已经歪倒在一边,杯中酒喝了一半,洒了一半,酒水差点蔓延到东郭牙的袍子上。
东郭牙连忙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退出席子,然后叫人过来收拾残局,把酒席都抬出去。
召忽的衣服湿了,但是他喝的很醉,根本不醒,东郭牙唤了他两声,也没意识,东郭牙看着召忽湿掉的衣角,心想罢了,反正只是湿掉了衣角,趁着召忽醉酒的时候,东郭牙让人找来了医官,给自己脸上那些血道子擦了擦,清理了一下。
东郭牙脸上好几道子被山猪拱的血痕,两个人去打猎,召忽有功夫在身,动作很灵敏,东郭牙只是做惯了苦力,力气比较大,山猪冲过来的时候,东郭牙就没防备,还摔了一个屁墩儿,当时乐坏了召忽。
东郭牙包扎好伤口,就让医官悄悄出去了,他左思右想,还是准备将召忽抱到榻上去,万一明日一早醒来,召忽发现自己睡在席上,不知道是不是又要耍泼。
万幸的是东郭牙力气大,他走过去,将召忽拽起来,不过刚拽起来一些,就见召忽的睫毛突然颤动了两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东郭牙以为他醒了,说:“中庶子,上榻再歇息罢?”
召忽却不是真的醒了,“嗯?”了一声,眯着眼睛看东郭牙,然后突然双手一楼,就死死钳住了东郭牙的腰,东郭牙吓一跳,召忽这手劲儿也不小,当真要把他勒断了,东郭牙连喊了两声:“中庶子?中庶子?”
召忽一点儿醒来的意思也没有,抱着东郭牙的腰,脑袋靠着他的胸口,嘴里叨念着什么,也听不清楚,东郭牙隐约只听到一声“公子”,顿时全身一震。
召忽不知道自己酒醉吐真言,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的声音想起来了,是个清亮的童音,说:“召师傅、东郭师傅,公子让子清给二位送烤野味来了。”
这一声好像触动了召忽的机括,召忽从东郭牙身上爬起来就要走,嘴里还叨念着“公子”,东郭牙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出冷汗,一把拦腰抱住召忽,将他往后一抱,直接扔在榻上,召忽磕的直疼,在榻上打挺儿,但是他喝得醉,动作不协调,挣扎了半天没起来,一滚,抱住被子,骑在被子上竟然睡了。
东郭牙松了口气,连忙整理了衣袍,掀开帐连,客气的把烤野味儿拿进来,谢过了小童子清。
东郭牙以为这就完了?那就大错特错了,烤野味的香味实在浓郁,一端进来,召忽就给香醒了,迷迷糊糊的,但是也没有完全醒,抱着烤野味在怀里,弄得衣袍油乎乎的,一边抱着,一边深沉的叹气,看的东郭牙眉头直跳。
召忽闹了一会儿,越闹还越凶,东郭牙陪他闹了一天,又是打猎又是喝酒又是照顾召忽的,还没有用饭,召忽却不让他吃那个野味,抱在怀里当宝贝,还不停的抚摸,不停的叹气。
东郭牙打算不去招惹他,哪知道召忽叹气够了,突然就跑出营帐去撒酒疯了,召忽的酒品已经烂到了极致,召忽冲出去,东郭牙吓了一跳,赶紧也跟着冲出营帐。
召忽在外面还大叫大喊,很快就听“哗啦”一声,主营帐的帘子打开了,东郭牙眼看一个白衫男子从里面走出来,是吴纠,也不知是该庆幸没有惊动齐侯好,还是该不幸召忽口中的主角出现了好。
召忽一见吴纠,顿时将手中的野味一丢,东郭牙连忙接住,使劲拉着他,但是召忽却不理,拖着东郭牙往前走。
吴纠说:“召师傅这么怎么?”
东郭牙连忙说:“中庶子喝醉了,东郭立刻带他回去。”
召忽却不走,撇开东郭牙的手,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吴纠,吴纠被撞得差点跌倒,胸口直疼,“嘭!”一声,召忽就将他抱了个满怀,一瞬间东郭牙吓得后背直凉。
一方面是召忽抱住了吴纠,另外一方面召忽胸前全是烤野味的油,不管哪方面,都是大不敬,现在唯有庆幸齐侯没有被惊动……
东郭牙这么想着,就听到“哗啦”又是一声轻微的响动,大帐的帘子被打起一个小角,一个只着中衣,肩上披着黑色披风的高大男人站在营帐门口,顺着打起的帐帘往外看。
一瞬间,东郭牙已经没有任何庆幸了,心中只剩下捏一把汗的感觉,因为那个藏在营帐中,没有走出来的人,正是齐侯!
齐侯似乎已经歇息的样子,头发也披散下来,还有些湿濡,披着披风,似乎被外面的声音惊动了。
吴纠见召忽发酒疯,有些惊讶,也有些无奈,瞬间被蹭了一身油,对于吴纠来说,召忽的手劲儿简直是奇大无比,根本掰不开。
召忽搂着吴纠的腰,将他死死抱在怀里,脸埋在他肩膀上,轻声说:“公子……”
东郭牙后背都是冷汗,只是强自镇定,瞥了一眼隐藏在帐帘之后的齐侯,吴纠背对着帐帘,没有发现齐侯,不过也没有发火发难,只是一脸无奈的说:“召师傅,很晚了,你喝醉了,去歇息罢。”
召忽抱着他不撒手,喃喃说:“唔……不去……要公子。”
东郭牙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心惊胆战的心里了,难得吴纠的脾气竟然出奇的好,只是用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说:“好好,我扶召师傅去歇息。”
他说着,还伸手轻轻抚摸了几下召忽的头发,召忽瞬间就软化下来了,变得听话起来,吴纠扶着他往庶子官营帐去,到了门口,就把召忽交给了东郭牙,东郭牙立刻扶住,小声说:“多谢公子解围。”
吴纠摆了摆手,说:“且去罢,有劳东郭师傅了。”
东郭牙连忙拱手,扶着召忽进去,召忽倒是老实了,倒在榻上就睡,东郭牙连忙给他把油乎乎的外衫扯掉,刚抹了把汗,召忽又躺着拦腰抱住了东郭牙,不让他站起来走,完全把东郭牙当成了被子,还抬起一条腿,骑在东郭牙的腿上。
东郭牙:“……”
东郭牙深吸了一口气,一瞬间感觉到,公子纠果然深不可测,对待召忽没有发火,已经是极高的修养了……
吴纠看着东郭牙把召忽扶进营帐,也松了口气,哪知道召师傅喝醉酒竟然这么缠人,而且还如此孩童脾气,这样大叫大喊惊扰了齐侯,不知道要被盖什么帽子。
吴纠转头往回走去,刚走了几步就看到站在帐帘后面的齐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不过面上倒是很淡定的说:“惊扰了君上休息,纠请罚。”
齐侯笑了一声,这才转过身来,黑色的披风一甩,发出“哗啦——”一声招风声,走进帐子里,招手让吴纠跟上来,笑着说:“二哥是二哥,召师傅是召师傅,二哥何故替召师傅请罚?”
吴纠淡淡的说:“君上说的正是,召师傅乃是纠之师傅,这是纠的分内之事。”
齐侯听了,更是一笑,慢慢坐在榻上,将自己的披风扔下,招手说:“二哥来帮孤擦擦头发。”
吴纠这才看到,齐侯的肩膀上湿濡了一片,头发还在滴水,因着刚才召忽的事情,所以吴纠只得走过去给齐侯慢慢擦拭着头发。
齐侯双手放在膝盖上,后背挺拔的端坐着,侧头看着“低眉顺眼”的吴纠,轻笑了一声,慢慢抬起手来,勾起一缕吴纠散下来的黑发,捏在手里,仿佛是在把玩,声音低沉的轻声说:“说实话,孤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二哥。”
吴纠明智的没有说话,任由齐侯自言自语,果然齐侯继续说:“大司行这几日常在孤面前夸奖二哥,一坛酒,二哥和隰朋做了好友,孤和隰朋相交整整二十年,却未得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