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29)
尚时镜打量了他一会儿,忽道:“帮你对我有何益处?”
“我即是你。”商时景平静道,“施人恩惠,自会有人涌泉相报,不是好处吗?”
尚时镜若有所思道:“那得看此二人的价值。”
“祝诚与宋舞鹤的分量足够吗?”商时景缓缓道,“还是说,你需要再加注?”
尚时镜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这两人还有牵扯,他沉吟片刻,慢悠悠道:“宋舞鹤已毁去了大半根基,他这人看似谦和,实则刚硬古板,竟私下与祝诚有染么。”他脸上的笑意略显趣味,似是静候着欣赏完美之物支离破碎的真相,恶意的过于真诚。
“倘使要玉成他们二人,这筹码并不算大,一来失去昆仑宫的宋舞鹤对我无用,祝诚倒是可用,不过……感情可以使一个人强大,也可以使一个人软弱。”尚时镜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你对他人总是抱有怜爱同情之心,却为何单只如此提防我一人?”
商时景并不理会,他只是问道:“你有办法吗?”
“当然。”
…………
各人有各人的去处,张霄与巫琅连带着商时景三人一道前去助阵,日子还未到,拖慢些行程也没什么大关系,同渡舟便动身先送詹知息回镜湖岛,自北一泓逝世,生死苦海解散,他就不肯再回自己的居所了。
从四海烟涛前往镜湖岛的路上会途径阴山,倘使往阴山南方飞去,便是斗法相约的地点——万骨窟。
斗法自然没有把敌人邀到自家里头来斗的,不管是定在昆仑宫,还是定在毒龙殿,斗法输了怕对方直捣黄龙,倘若赢了也不见得如何光彩。这几年来正邪两方维持着小心翼翼的和平,斗法可以,倘使引发成更大的混战,那不是任何人乐于看见的,因此地点总是择在他处。
好巧不巧,春云六绝便在阴山处撞见打斗的几人。
按理来讲,路过而已,并不该牵涉其中,然而其中一个眼尖,便高声叫唤起来,邀巫琅与南霁雪下来助阵,生得样貌风流,正是前不久在苍莽遗迹时与他们二人搭话的那个野狐禅。那野狐禅名谢寄尘,虽平日里耽于情爱,却是个通禅明道的贵公子,本是富贵人家,好玩乐,善文采,只因着美色弃文从道,在邪派里头都可算得上是邪性的人物。
他之前在苍莽遗迹那儿蹲点,倒不是为了求什么宝物,只是图个眼福,想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美人儿能与自己有缘。
哪知合心意的美人是见着了,可人家是对兄妹,还具都同他无缘。
风徐来为人比张霄机灵些,却也老实,听着喊了大哥四姐的名号,便当是旧交故人,这同渡舟悠悠然落下,撞歪了个小山头,也震得商时景打藤网上掉了下来,险些碰出一脑袋包。他刚扶着柱子站起,就听得外头有女子声如洪钟,气焰张扬,怒斥道:“妖人来了帮手,师妹小心。”
哦,这是要打架。
商时景揉了揉脑袋,觉得自己不用出去了,可是想着难得撞见打架的场景,不多看几眼又未免可惜,假使要动刀动枪,流血砍头的,先有个心理准备适应一下也好,毕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是要见的,这么一想,又再站起来出船舱去了。
这事儿说是荒唐倒也荒唐,谢寄尘这人平日只爱风月,因此结交的朋友大多也是这道道上的人物,他这人好面子的很,又惯来讲道义,倘使人家不愿意与他好,自也不会强求,虽说花名在外,但却少有恶名,按理来讲,本不该掺和这档子事,这次前往助阵,也是因着昆仑宫做得太过,竟肆意屠杀同道中人,因而很是不忿。
没诚想半路惹了乱子。
这事儿还要从他身旁那个高个儿的道姑身上说起,世上有男欢女爱,自然也有龙阳磨镜之好,道姑名叫罗纤,她生来不爱男人爱女人,生得一双妙手,与她风流过的女子也不知有多少,与谢寄尘正是臭味相投,两人因而结伴前往万骨窟一同助阵岳无常,哪知路上见着无梦门下的弟子,罗纤犯了口花花的老毛病,忍不住调戏一二,登时触犯众怒,眼见着要在斗法之前先相杀起来。
同渡舟就恰恰好在此刻路过。
无梦门并不是小宗小派,与玄天门向来同气连枝,地位虽有稍逊一筹,但也算得上是如今的顶尖门派,门下的弟子自然多是人中龙凤,这次派来助阵昆仑宫的足有八人,皆是杰出的三代弟子,八人里男少女多,又都生得貌美无比,也难怪罗纤胆大包天,出言调戏。
不过对无梦门弟子而言,罗纤的调戏绝非是因为外貌,而是故意折辱他们,妖人就是妖人,士可杀不可辱,自然是一言不合,拔剑相见。
谢寄尘其实并不太怕,只是觉得很有些窘迫,他之前也算是饱读诗书,又是怜香惜玉之人,更何况斗法在即,没道理正主不动手,底下助阵的跑来打个没完没了,可要说赔礼道歉,换做平日还可,眼下实在不是时候,因此好似个锯了嘴巴的葫芦,纵心有七窍玲珑,奈何口说不得。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梦门弟子见谢寄尘与罗纤二人来了帮手,起初倒还不以为意,可见着是春云六绝,有认出人来的,登时变了脸色,难免生出些许退意。等商时景出去时,巫琅已成功说和了双方,无梦门下弟子面色仍是不悦至极,可长剑却已收回鞘中,他们齐齐冷哼一声,趾高气昂的离去了。
这个节骨眼上,没必要多生事端。
惹了麻烦的罗纤傻笑了片刻,正捧着脸歪着头打量为首的女子,脚尖儿踢着红裙摆,双目含情脉脉,半点没在反省,半晌才意犹未尽道:“那女子真是人间极品,雪肌玉骨,生得多情风流,也不知无梦门到底是从那儿网罗来这么多漂亮姑娘,我怎么就一个都遇不着。”
谢寄尘担忧了大半日麻烦,她竟完全没放在心上,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由感叹道:“罗道友真乃我辈之典范也。”
当然,要是下次坑得不是我,我定然夸赞的更为真心诚意。
这句话就不必说了,说了容易伤感情。
罗纤顾自陶醉了一二,一抬头又看见袅娜行来的南霁雪,不由得脸上一空,竟好似活在梦中。
“巫道友也是应岳道友之邀而来吗?”谢寄尘也不管罗纤,生怕气氛又变得尴尬,急忙与巫琅交谈起来,“方才真是谢谢巫道友施以援手,否则此次怕是没有这么轻易过关。”
“好说。”巫琅倒也客气,缓缓道,“万骨窟斗法虽也受邀,不过我们六人此次只是偶然路过,并非为斗法而来。祝诚近来可有下落?”
斗法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大事,不过这并不妨碍众人搜寻祝诚,不光是昆仑宫要找回至宝,连毒龙殿都要拿祝诚的人头来祭奠惨死的少主。不过就邪道上的人来讲,祝诚偷盗昆仑宫的至宝这个行为,本身还是很令人感觉到得意的,至于之后引发的麻烦,自然都是正派的问题,由于毒龙殿的原因,其实邪派之中也分两拨。
一种是恨不得抓祝诚去领赏的,另一种则是下决心袒护祝诚的。
谢寄尘犹豫了片刻,神情有些复杂,半晌才道:“此话本不该说,不过方才巫道兄解我危难,这个人情不得不还,之前我与罗道友路经落英林,祝诚双臂已断,是杀是护,全看巫道友心思了。”他这意思自然是护祝诚那一方了,只不过对祝诚的赞赏没有他自己来得重要。
邪道上的人更怕欠人情,结因果,谢寄尘又没答应祝诚对他的踪迹守口如瓶,不说是本分,说了也没人可责怪。
拿自己不需要的情报来交换一个未知人情,天大的划算。
“多谢。”巫琅微微一笑,他其实对祝诚的来去毫无兴趣,只是商时景之前多问了几句,以为三弟有些什么想法,这才问了几句。
“不谢不谢,哎,后会有期。”谢寄尘抓过正痴痴看着南霁雪的罗纤,尴尬一笑,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不是怕巫琅后悔,觉得这笔人情买卖不划算。
本还想着找到祝诚恐怕不太容易,没诚想这会儿便有了线索,商时景微微一怔,当机立断决定离开。
风徐来正问道:“大哥对昆仑珠有兴趣?”
巫琅还未作答,就听得商时景出声道:“我还有事,就此别过,斗法之日万骨窟再见。”他鲜少想一出是一出,这般突兀的决定不由吓了众人一跳。五人回望一眼,却见商时景站在船舱门口,话音刚落便化光离去,顿时没了踪影,不由觉得一阵腻歪。
张霄一掌拍在船帮上头,满面不悦,大声嚷嚷道:“老三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先是苍莽遗迹神神秘秘说些废话,再是去了四海烟涛跟着易剑寒混在一起,从头到尾都不把咱们兄弟放在眼里,他奶奶的,刚刚凑在一块儿好歹说了点人话,虽说消遣了下老子,可怎么也是他这死人脸难得开花的日子,亏老子还以为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结果现在就不干人事儿了,我呸!”
风徐来也不大高兴,只是不像张霄那么明显,至于詹知息与南霁雪并不言语,不过瞧着脸上的神色,也不算太好。
南霁雪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大哥向来不在意昆仑珠,也不太关心祝诚,此番特意问起谢寄尘,是因为三哥说了什么吗?”
难得说话的詹知息也开了口,语气平平淡淡的,他抬起头,凝视着巫琅,声音凉薄的惊人:“倘使三哥待我们有些情分,也只到如此了。”
这话说得太严重,张霄的确有些怒气,却也被吓得一个哆嗦,他眨了眨眼睛,刚骂过老三不好开口,便暗自撞了撞风徐来的胳膊。排行最末的风徐来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劝说道:“三哥也没那么糟啊,也许……也许真是有什么急事也说不准呢。”
詹知息冷笑了一声,并未多言,巫琅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他终于开口道:“时镜说得不错,你当真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四人没了声音,看着巫琅脸色不佳,心中都生出些微妙的惧意来,詹知息也低下头去,没再出声。
巫琅脾性向来温柔可亲,极少发脾气,可不知为何,众人总是不敢招惹他,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有一种威严,叫人不敢轻易冒犯,生怕他发火动怒。
“罢了,我去看看时镜。”最终巫琅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剩下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南霁雪沉吟片刻,温声劝道;“三哥修为不及我们,咱们言语之间失当,也全仗他心宽包容,假使有些什么意气,也是应当的,五弟,你说话过了。”她说话向来体贴漂亮,听着极有道理。
张霄挠了挠头,也道:“是啊,老五,老子生气其实也只为他太把咱们当外人,有什么事宁愿跟易剑寒商量,也不愿意来找咱们帮忙。可再转念想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说不准是什么大麻烦的事,你也知道老三肠子弯弯绕绕可多了,他不跟咱们说,指不定是不想坑我们兄弟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