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136)
商时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冷淡,爱情对他而言并非是绝大多数女孩子所幻想的那些美好的东西,与巫琅在一起固然很好,可是他很清楚,得知能够回去的那一刻,他的的确确,甚至连一秒,脑海之中都不曾闪过巫琅的脸。
他并非不爱巫琅,只是远没有自己所以为的,亦或者是巫琅那样的爱着彼此。
“如果可以。”商时景迟缓的说,他平静的看着巫琅,觉得这个夜晚叫人心力憔悴。
“你……不生气吗?”
犹豫了很久,商时景还是问出了口。
“为什么?”
巫琅似乎很惊讶。
“你觉得我会对你生气?”
商时景哑然,他沉默了片刻道:“一般人,大多都会生气吧。”
“因为你没有想到我?”巫琅的声音就像是每个人深夜回家会期待看到的那盏灯一样,不会被孤独与黑暗淹没吞噬,推开门就能看到有人等待的温暖滋味,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商时景,几乎有点甜蜜的说道,“没关系,我早已习惯了。”
他似乎为商时景所说的这些感到了一点孩子气般的开心跟愉悦。
商时景却觉得心都碎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有那么爱巫琅,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他仍觉得疼痛无比。
“巫琅。”他低声唤道。
巫琅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然后略微失笑道:“别这么看我,我知道,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我与你之前永远是不平等的。阿景,你根本意识不到你对我而言是什么,你是我的山光、水色、月明、花香……令我情思颠倒,天地翻转。在你之前,我是红尘游魂,居无定所,见着你方觉人间春色。”
“可你并非这般爱我,我并无权力,也不可能索求你这般爱我。”
商时景伸手去抚摸巫琅的脸颊,竟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颤抖。
“这种事即便苛求,也毫无意义,若感情需求回报,那该是交易,买卖要是亏损,很应当收回,而不是喋喋不休的抱怨。”
商时景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疲惫。
于是巫琅站了起来,将他揽入怀中,伸手抚过那头长发,低声道:“我不会强求你做任何事。”
他的声音既体贴又温柔,连神情都是那样的平静跟深情,情必近痴方始真。
可商时景稍稍挣脱开来,却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别过脸注视着灯火,这一串的言语要是落在他人耳朵里,必然会感动羡慕,可是他却听得古怪,桌上的铜镜倒映着他们两人的脸庞,巫琅温存的面容在镜面后显得虚伪幻灭,简直与尚时镜镜子里的幻影一模一样。
他忽然意识到了南霁雪偶尔悲悯的神情是为何了?
这样的痴情与真心,为此感觉到压力跟挣扎的商时景简直就像是玩弄感情的人渣,甚至于他产生的这些不快,都仿佛无/病/呻/吟。
注满热茶的杯子被摔在了地上,荡起一地水花,白花花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商时景抬起头,凝视着巫琅,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巫琅对他的感情是真,体贴关怀是真,然而这言语之中带来的施压跟刻意激起的愧疚感,也是真的。
“正常的人不该这么说。”
商时景忽然说道,声音镇定而略带傲慢,他的神态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冷淡,像是看穿了巫琅一般。
巫琅并非健全,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过往并没有尽数抹消,连带如今的他,都显得虚假。
如果说两个人相爱是让彼此成全更好的对方,那么巫琅并非如此,他的爱意便是毫不犹豫的奉献出自己,像是生命之中肩负起一个沉重的负担。他的爱意是占据,是侵略,是粗暴的毁灭,毫不犹豫的将人压垮。
“我不是天尊,你也不是陵光君。”
商时景握住他的手,垂着脸缓缓道:“你若不记得这一点,就永远都不会是巫琅。不懂事的姑娘家会因此神魂颠倒,她们会为此感慨流泪,沉醉于这样的痴情不改之中,可我不会,我想做你的男人,而不是你的主人。”
巫琅脸上的笑微微僵硬住了,他紧紧握住商时景的手,像是要将对方的手骨都捏碎一样的收着力道,他稍稍往后撤去,避开了光源,半张脸掩在暗影里模糊,几乎看不清表情,便得唯一暴露在光明下的下半张脸冰冷而生硬:“我不明白……”
他有些困惑。
“那就想清楚。”
商时景的声音接近冷酷,他从巫琅手中抽回了手,像是一瞬间斩断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商时景觉得自己真的挺渣男的。
而巫琅只是说不出话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巫琅不是很正常,但甜景也没好多少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通常情况下, 易剑寒不是个特别敏感的人。
大概是做城主久了,连心思都变得细腻起来, 商时景与巫琅之间的别扭气场竟然也看得一清二楚,易剑寒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跟商时景说得那些话,可临到头来却又觉得古怪稀奇, 要是巫琅当初真的偷听见了什么东西, 也不该是眼下这个模样,按道理来讲,很应该是商时景对不起巫琅, 而不是巫琅这般做了什么坏事似的欲言又止。
毒龙殿自然接到了易剑寒的拜帖,尽管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跟四海烟涛什么时候挂上钩,不过并不妨碍岳无常准备迎接这位烟涛城城主,毕竟对方拜帖上提到的东西, 的确叫他们夫妻二人心动。
域外天魔四处流窜, 虽说烦人, 但也并非当真金刚不坏之身, 多花些功夫跟时间还是能杀掉的, 加上贵客临门, 因此毒龙殿附近倒还算清净。
南霁雪落在队伍后头,笑盈盈的打量着对方, 任由对方痴痴看着前方正与易剑寒交谈的商时景,声音不轻不重,凑在自家兄长耳旁说道:“怎么了?吵架啦?”
巫琅摇了摇头,神情说不上是慎重亦或者悲哀, 南霁雪忽然心中一惊,便知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当时的确不看好他们二人,却未必当真希望此事会发生在巫琅头上。
哪里真有那么多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无关紧要的谎言,隐瞒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
“那……他怎么说?”南霁雪低声道,“他很生气吗?”
巫琅依旧摇头,这倒是教南霁雪糊涂了,她不太明白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让我想清楚。”巫琅低声道,“最好想得清清楚楚。”
南霁雪忍不住看了一眼商时景的背影,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足够聪明也足够清醒,没想到刁难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其实这也并不奇怪,若是他已经发现了巫琅的毛病,提出这样的要求算不得过分,偏偏这件事却是巫琅永远不可能做到的。
他若是自己能想得清楚,又怎么会蹉跎这么多年。
若说锦眉与岳无常对易剑寒此人还有疑虑,那么见到巫琅之后,任何疑惑也都尽数打消了。
无论是玉泽的内丹,还有虞忘归这个恩人,都叫夫妇二人感到无限欢喜。
蛇奴一眼就将当初的恩人认了出来,喜悦的从锦眉袖中探出头来,嘶嘶做声,锦眉与岳无常对视一眼,大概知晓巫琅是打算把这桩恩情转手给了易剑寒,又或者,他从易剑寒手中得到了相应的消息,便堆起笑脸来,将巫琅、虞忘归、易剑寒三人请入书房相商,至于其他的“闲杂人等”自然是回到客房里好好休息。
毒龙殿的人对商时景等人倒是很客气,半点没有当初商时景初见他们时的飞扬跋扈,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有些差别倒也值得理解。
谈话一直维持到深夜,商时景近来一直睡不太好,易剑寒的话跟巫琅悲伤的面容总是在他脑海里来回反复。凭良心说,商时景的确想要回到自己更熟悉的那个世界去,可谁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又或者说,回去的途中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这个问题越想越是气闷浮躁,商时景左右睡不着觉,便起身打算到外头看看月亮。
出了门之后,商时景才察觉到自己现在已不是在四海烟涛之内了,毒龙殿人生地不熟,正要关门,忽然看到一道倩影飘过,模样十分熟悉,好似是南霁雪,便下意识追了出去。
南霁雪移动残留的法力余迹隐隐波动,因时间并不长久,尚未完全消散,有规律可寻,商时景便循着灵力追了过去。
毒龙殿整体不算太大,然而周边区域却并不小,奇形怪状的植物在这恐怖的环境之中疯狂成长,巨大的树叶遮蔽下来并非带来阴凉,而是近乎窒息的湿热跟阴郁,像是什么阴沉沉的噩梦。
商时景踏入污泥,丢失了南霁雪的踪影,他并非是对南霁雪有什么怀疑,只是冥冥之中似是有什么预感,就如见到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人总会生出些许疑虑跟好奇。
正当商时景左顾右盼之时,忽然听见了尚时镜的声音,几乎一下子紧绷起了身体,略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到你会来。”尚时镜声音含笑,凝视着自己这位四妹,叹息道,“当真令我惊讶。”
“你要是真的没想到,就不会只唤我一个人出来了。”南霁雪冷笑了两声,抬起手腕稍稍一弹,腕上的手钏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响声来,她淡淡道,“你只不过是想找我一个人,何必说这些话呢?之前带来花无奇之后,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实在是很有勇气,难道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尚时镜笑道:“你会吗?”
“那可说不准。”南霁雪半真半假道,不过她的确没有动手的打算,甚至连声音听起来都那么的心平气和,“可我也知道,你既然敢独身一人来见我,就带来我难以抗拒的条件,我眼下还没造成任何损失,倒不妨先听听你的来意。”
商时景听得毛骨悚然,之前易剑寒与他提及李杏儿一事时,他尚未感觉到此刻这般恶寒,不过他眉毛微挑,仍是沉着冷静的听了下去。
“我追寻了这么多年长生天的秘密,眼下已经开启一角,你当真半点都不好奇?”尚时镜轻声笑道,他似乎踩过枯叶朽木,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愈发衬得声音有种近乎怪诞的惑人,“你我兄妹多年,此刻可还愿意一道同行?”
南霁雪丝毫不受迷惑,只冷笑道:“哦?我倒是想知道你的诚意,该不会是……溟水玉的下落吧?”
“溟水玉?”尚时镜失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还不至于蠢到让你去动你与兄长之间的底线,换而言之,是他所需要的底线,我所说的诚意,自然是另外一桩。”
南霁雪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的,柔声道:“哦?那不妨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