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阏氏(2)
当他看到一把砍向若镝背后的长刀时,便想也不想地挡了上去。若镝只来得及接住他的身体。血流的太快了,卿匀平静的看着身体里大股大股涌出的鲜血,突然感到很想笑。
若镝的脸在他视野里扭曲变形,逐渐变得透明,他伸出舌尖在嘴角边舔了舔,原来这个人的眼泪也是咸味的呢。
若镝把卿匀的尸体抱在胸前,疯狂砍杀周围的鲜卑人,其他的匈奴人也被他传染,个个状若疯癫,鲜卑人不敌,很快就弃城而逃,匈奴大获全胜。
卿匀的意识在空中飘荡,暖暖的微风好像能抚慰到他灵魂里每一个褶皱般,舒服的让人醺醺欲醉。这,难道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很快,前方传来一阵吸力,卿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朝那个方向飞去。
重生
汉都长安,卿府。
处在闹市区的卿府今天一片肃杀。府里的下人们噤若寒蝉,连一向爱吠的黄狗都沉默了,除了簌簌的落叶声,只剩下宅邸深处隐约传来的抽泣声。
裴太医今天第三次被卿家请来,他摇了摇头,对等在一边的卿凤说:“昀儿的病,小弟是真诊不出缘由,请大哥嫂嫂节哀。”“唉!”位高权重的大司农卿凤长叹一声,旁边的夫人柳氏哭的更加伤心。躺在床上不醒人事的男孩是卿凤的嫡子卿昀,刚满十二岁。他一出生就是个痴呆,不会哭不会笑,当年云游路过的江湖道士告诉卿凤,这孩子还没了结前世的因果,肉身先于灵魂投胎到这世上,若是能渡过十二岁的劫,必成大器。卿凤贵为大司农,却生了个痴呆儿,传出去定会被别人笑话,所以他虽然对道士的话将信将疑,对外还是按照道士的话解释。
谁知卿昀满十二岁那天真的突然发起高烧,当晚就陷入昏迷,卿凤派人四处寻找当年那道士,可一不知名姓二不知籍贯,连卿凤自己都早已忘记那人的长相模样,寻人又谈何容易呢?医馆去了好几家,太医请了好几个,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卿匀只觉得那股奇怪的吸力拽着自己来到一个温暖的地方,他突然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所处的环境,虽然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死人会去哪里呢?大概是天堂吧。这么想着,他努力一睁,真的睁开了眼睛,印入眼帘的却是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众人还都一脸惊吓的盯着他。
卿凤最先反应过来:“儿啊!你终于醒了!”他的身体颤抖着,不知是喜的还是吓的。旁边的夫人柳氏哭笑着上前抱住卿匀:“你可吓死娘了!”卿匀从小没有亲人关爱,霎时间反应不过来,别扭地挣了挣,对方却惊喜的叫道:“昀儿有反应了!”众人一哄而上,又哭又笑着争相叫他的名字。卿匀一头雾水,但还是一一点头致意。没想到众人却更加惊讶了。
“你……认识这个是谁么?”卿凤指着自己说。
“爹爹。”
“她呢?”
“阿娘。”
柳氏在一旁抽泣的更大声了。
卿匀十分懵逼,没,没叫错吧?是他们先叫自己儿的啊。
不过很快卿匀就安下心来,柳氏抱着他哭道:“是阿娘啊!昀儿终于认识阿娘了!”
“阿娘,我头好疼……”
柳氏赶紧松开手,给卿匀掖了掖被子,和卿凤一起将众人请出门去。这些宾客其实是来参加葬礼的,因为太医说高烧仍不退的话也就在这两天了,赶紧准备后事吧。卿家和柳家都是名门望族,来帮忙的人自然很多,在当朝大司农面前露个脸,套个近乎,攀个亲戚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真正关心卿昀这个傻子死活的,除了亲生父母,便没有别人了。
屋里安静下来后,卿匀环顾四周。习惯了穹庐和毡毯的他第一次见这样宽敞的木制房屋,高高的丝幔此起彼伏,香炉里熏香的轻烟袅袅上升,朦胧有如人间仙境。昭元先生说的大汉一定就是这副模样了,卿匀想。
恍惚间卿匀又睡了过去,他没看到床边的桌案上摆着一颗似曾相识的大秦珠,那珠子里似乎有光华流转,只是一瞬,便隐没在昏暗里。卿匀感觉自己才刚闭眼,就被侍女唤醒了,似乎已经是第二天正午,到了该用午饭的时辰了。
这侍女看上去不过二八年龄,梳着时下流行的黄莺髻,粉色襦裙里身段婀娜,声音婉转,卿匀被她服侍着起床穿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过对方好像已习惯了他呆呆愣愣的样子,面不改色的继续着自己的工作。衣服穿到袖子处,卿匀才从怔愣中回过神,赶紧把胳膊伸好。当他看向自己的手时,不禁又愣住了。这……这是谁的手啊!卿匀一辈子在匈奴做奴隶,虽然主人待他还不错,可手臂也是伤痕累累,这白皙光滑又短小的手臂,绝不可能是他自己的身体!卿匀忍住喉咙里的尖叫,努力使语气听起来正常:“这位姐姐,我这是在哪里?”
侍女一愣:“这可折煞婢子了,小主子唤奴家怜香便好。”似乎没想到傻子少爷会主动跟她搭话,怜香吓了一跳,说话声音都不复之前婉转,变得低不可闻,“回小主子,这是大汉国都长安卿府”。
卿匀本是想请她拿铜镜来,见她吓成这样,也不再敢开口了。侍女的反应提醒他,自己现在是借尸还魂的鬼怪,若被人发现了,一定不得善终,得好好隐瞒才行。好在上一世的奴隶生活教会他如何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卿匀在给父母请安去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波折。
但是请安的礼仪,卿匀从没有见过,只好面对爹娘如实道:“孩儿似乎忘记了很多事。”
卿家父母早就接受了儿子是个傻子的事实,现在看到他能正常说话、行走,激动的红了眼眶,哪里还舍得责备。柳氏当即召来自己的贴身侍女,让她教授卿匀请安礼仪。程序很简单,卿匀很快就学会了。卿凤和柳氏坐在主位上,接受儿子自出生以来的第一次请安,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一向寡言的卿凤忍不住和柳氏唠唠叨叨:儿子现在终于好了,是时候去上学堂,老师一定得请京城的大儒,还有卿家要择日大宴宾客,让这么多年背地里嘲笑他和儿子的同僚们睁大眼睛看看,他卿凤的儿子多么聪明和优秀!柳氏捂着嘴不住地点头,她这么多年头一次生出身为人母的骄傲,也是头一次看见这孩子不会感到内疚。终于在这卿府也有了家的感觉。
卿家宴请就选在最近的休沐日,当天宾客盈门,攀关系的人不少,但更多的是想看热闹的同僚们,听说卿家的傻子大病一场后恢复正常了,这种稀奇事怎能错过!
卿匀正在别院里准备,一旁的侍女絮絮叨叨不停地重复见客的礼仪,卿匀认真听着,深感汉朝礼仪繁琐,匈奴就直白多了,大部分时候开门见山,省去双方许多时间。侍女给卿匀穿戴打扮好后,就去拜见夫人了,卿匀一个人留在别院,等待父母亲传唤。
这时突然跑进来一群和卿匀年龄相仿穿着绫罗绸缎的男孩儿,为首的那个个头最大,声音也最高:“哟!这不是卿傻子吗!听说你傻病治好了,还要跟我们一块读书!”“傻子怎么会记住字儿呢!”“卿傻子!”“卿昀是个大傻子!”周围的孩子们跟着起哄,不知是谁捡起一块儿石头扔向卿匀,其他人也跟着向卿匀扔沙子、石头,崭新的丝绸新衣很快被弄脏了,卿匀看着自己的衣服,突然觉得怒上心头。在他没上这孩子的身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被这样欺负着?
就当是为你报仇吧!卿匀想着,扑向了为首的那个男孩。男孩虽然是孩子当中最高最壮的,但他绝对打不过比他矮小可是内心已经十七岁的卿匀,前世在匈奴没少给若镝当沙包,疼归疼,技巧还是学了几招的他对付一个外强中干的孩子王不要太简单。
“你……你居然敢打我呜呜!”男孩哭嚎着:“我爹都没打过我!”
“……”
“你完了!你全家都完了!知道吗!我爹可是丞相!”男孩继续嚎啕着。
其他孩子看到老大被一个傻子压着揍,都吓得不敢动,这傻子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卿匀看着男孩涕泗横流的脸,想起前世若镝跟人打架打输了也是顶着这样一张哭的稀里哗啦满脸鼻涕的脸回来找他,突然就有些想笑,只是后来若镝打架就很少输了,他也再没有见若镝流泪,除了那一天。
卿匀把男孩领到井边,打了清水给他擦脸,然后回屋里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虽然没有丝绸那么华丽,好歹是干净整洁的。男孩看着卿匀自己给自己换衣服,震惊极了:“你居然会自己穿衣服!”卿匀无语,这群锦衣玉食的贵族孩子哪有机会学习自己穿衣服啊,如果自己没有前世的记忆,恐怕也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
男孩有些忿忿,他不愿意被一个傻子赶到前头,虽然只是穿衣这件小事。不过那傻子刚才打架的样子好帅啊,阿呸!挨揍的是我,咱们绝对没完!
到了正厅,卿凤看到卿匀穿着常服,稍微有些不满,不过很快他就又堆起笑容,把卿匀介绍给宾客。卿匀从容的应付着人们的问候,侍女之前絮絮叨叨的那些话派上了大用场,散场时人人都夸他礼仪得体,君子之风。卿凤高兴地合不拢嘴,卿匀被他狠狠褒奖了一番,然后卿凤告诉他,很快他就能去学堂读书了。
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这天卿家居然招惹到一个日后的大麻烦。
重逢
大雪节气过后就是十一月了,正是小学开学的日子。卿凤已经和当朝博士袁贤打好招呼,并亲自带卿匀去拜访袁博士的大弟子叶俭,叶俭年纪轻轻,学问却不小,连治学严谨的袁贤都赞不绝口:“此子假以时日必在吾之上。”叶俭现在担任的正是小学的教书先生,大部分和卿匀同龄的世家子弟都是他的学生。
叶俭模样周正,为人低调,一身朴素的深色儒服,打扮看上去与平民百姓没什么差别,但他神色微敛,音平声正,谈吐不凡,周身的气质清淡凛然,隐隐有不怒自威的感觉,即使淹没在人群中也能一眼区分出来。他与卿凤寒暄时,态度不卑不亢又礼数周全,卿凤内心暗喜,深感自己没有找错人,也隐约明白袁博士那话里话外的自得从何而来了。
叶俭看向卿匀,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小学的教学是从经典的四书五经开始教,虽然叫做启蒙,但并不是逐字逐句的将含义解释清楚,读书讲究百遍而意自现,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在自家请先生教书识字,到了十二、三岁再进小学读书,小学的先生会自动略过最开始识字的部分直接讲解经典,这也间接地将那些父母目不识丁又没钱启蒙的平民儿童排除在外了。
卿匀借卿昀的身体醒来不过半月,虽然卿凤也请了教书先生在家里给他启蒙,但时间紧迫,能学的东西不多。好在前世有昭元先生教导,汉字认得不少,勉勉强强能达到入小学的最低水平。
叶俭对卿匀的表现还算满意,当下便收了束脩,等行完入学礼后卿匀就能正式入学了。
入学礼是在一个明媚的冬日举行的,同龄的几个大臣和贵族的孩子聚在学堂门前,其中便有丞相的儿子——被卿匀揍过一顿的孩子王,以及他率领的几个小弟。半个月前还像皮猴儿一般打闹嬉戏的富家子弟们,今天穿戴的格外正式,人模狗样,丞相的儿子看见卿匀过来,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不过他瘪着嘴一声也没吭。
时间到了,叶俭出来给每一个孩子正衣冠,净手,孩子们行拜师礼,把带来的肉干红枣之类的礼物交给老师,就算是正式成为小学生了,孩子们跟随叶俭进入学堂,门口停满了等待接送的牛车和家仆。
叶俭给每个学生安排好座位,孩子王刚好坐在卿匀旁边。卿匀刚才听到他拜师时说自己叫郑巡,也是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