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总局人渣改造中心(下)(39)
但是这种药剂只能偶尔用之,根本不可能长时间、大剂量的注射,那会对人的神经造成不可扭转的伤害。
即便是入眠,也依旧睡得不安稳。
在梦里,他的眉也是微微蹙起,脸颊不时抽搐,如同深陷某种难以走出的梦魇。
男人执住了他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里。
他沉默的坐在床头,半边轮廓冷厉锋锐,如同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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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月朗,月坠日升。
海风吹了一|夜,男人便也坐了一|夜,那不知道是多久过去,床上的人影眼睫颤了颤。
他将要醒过来了。
男人霍然惊醒,一刹那间,甚至想要立刻站起,仓促后退,不教楚歌看到自己。
然而内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念头,疯狂的叫嚣着,驱使着,让他继续按照自己原本的意念那样做。
不过是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楚歌已然睁开了眼睛,最初的时候并没有焦距,过了好些时候,才茫然的看着他。
男人僵硬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投来的目光依旧是茫然的,甚至还有微微的疑惑与不安,却没有了先前的歇斯底里,就像是一个正常人苏醒在了陌生的环境中,见到了并不熟悉的人。
男人心中一动。
此情此景,与楚歌第一次醒过来时,何其相似。
茫然而懵懂,不安而疑惑。
又是那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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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要问你是谁了。男人心想,眼下这个模样,就像之前的那样,楚歌什么都记不住了,又会问出这个问题。
不知为何,一旦想到他失去了这段记忆,男人心里竟然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转瞬,又有淡淡的紧张,从心底升起。
这一次,他应该怎么告诉他呢?
先前的那个说法定然是不用考虑了。
在将将来到此处、楚歌还未曾醒过来的日子里,男人并不曾停歇半刻,他费尽了力气,以为自己做到了,将过往几个世界的记忆全部都抹除了,却丝毫没料到,楚歌竟然还记着。
完全超出了男人的认知范畴,竟然连他都无法抹去那些记忆。
他听到楚歌说自己产生了幻觉,一个个的说出了过往里曾经用过的名字,每一个都代表了一段珍贵的回忆,让他又是惊喜,又是焦心。
那其实并不想要楚歌记着的。
如此多的记忆碎片交织,对一个人精神的负荷,实在是太过于庞大。
足可以令最坚强的人都被压弯了背脊。
眼前的人看着他,眼底茫然,许久之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轻声道:“之南?”
第216章 Act4·囚鸟
那个称呼让男人一愣。
最初的时候, 他还不敢确定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对上了楚歌的眼睛,仔细的分辨着他的神情, 从那样的茫然与试探中, 疑惑与震惊里,捕捉到了一丝喜悦的意味。
那是惊喜。
这样的一抹情绪让男人终于出现了一点儿猜测。
他柔声道:“……哥?”
没有错了。
楚歌忘记了。
在那一次的歇斯底里后, 在不久前的几近崩溃后, 他用头疯狂的撞着墙壁, 又失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
不知道倒退回了哪个时候, 也不知道楚歌现在还记得了多少。
可对着他的那双眼睛, 分明没有了先前的恐惧与惊悸。
“之南?”像是想要确认眼前情况一般,楚歌又轻声问了一句。
男人立刻接过,顺着他的话茬儿点头。
楚歌怔怔的看着他,就像陷入了梦里,如雾似幻。
他不敢相信,早已经消散了的人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伸出了手去,想要触碰, 又将手紧缩回来。
“怎么了?”
为什么明明伸出了手, 又收了回去?
“你为什么很少来看我?”那目光有一些涣散。
这没头没脑的话语让人疑惑。
男人伸出手去, 想要碰一碰他的手, 却不防着楚歌像是被刺激了一般,蓦地抽回,就像他是什么不能触碰的东西, 不与他有任何接触。
心脏刺痛了一瞬,男人低声道:“哥,是我。”
“我不能碰你,之南。”楚歌看着他,怔怔地说,“……如果我碰到你,梦就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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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话教人心底生出了无限的酸楚。
他知道楚歌的记忆回到什么时候去了,没有了后面那两段压抑的世界,他回到了陆之南死去的时候。
就如同此刻,楚歌看着眼前的人,以为自己仍旧在梦里。
陆九抓住了他的手,刹那间楚歌瑟缩了一瞬,如同受惊了的兔子。
而陆九不管不顾,强行抓住楚歌,将他的手按到了自己胸前。
“你听,温热的。”陆九说。
手指下面的那颗心脏,扑通扑通,有力的跳动,仿佛要跃出人的胸膛,跳到人的手心上。
“哥,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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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南?
全部的视线都被眼前人所占据,在无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反握住了那只手,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人。
陌生的面庞,相似的轮廓,如果仔细要找,依稀还能寻找到旧日的模样。
将将成年、还未来得及见识大好风光便已经死去的陆之南。
可是……
如果说眼前的人真的是陆之南,那么他自己又是什么?
难道他不应该长眠在穷源绝地的废墟里吗?
那是他为自己选定的墓地。
又为何会在此刻,人间一同得见。
那颗心脏还是温热的,跳动着,告诉他,这是属于活人的气息,并不在阴曹地府。
他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去,一点一点,仔细的描摹着那张面庞,掠过了眉眼,掠过了鼻梁,而眼前人低眉顺目,温和至极,唇边却挂起了一丝笑。
还有……
楚歌戳了戳颊边漾起的那个小酒窝儿,让眼前人成功破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没有忍得住,戳了戳,又戳了戳,眼眶却渐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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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中的橡木桌上铺着碎花桌布,那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
楚歌坐在木桌边的长椅上,他的身边还黏着另外一个人。
他皱了皱眉毛:“有那么多宽敞的地方,干嘛要来挤我。”
回答他的声音又是委屈又是伤心:“……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醒过来,我想离哥哥近一点。”
这比他还高了小半个头的男人,委屈巴巴的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楚歌登时就呛了一口:“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陆之南说:“难道长大了就不可以撒娇了吗?”
楚歌:“………………”
说不过你耶,之南小朋友。
他看着身边的人,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仿佛仍然在梦里,脚下是虚幻的云雾。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摔得粉骨碎身。
身边的这个人,与昔年记忆中俨然大相径庭的人,真的是陆之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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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犹豫又疑惑的时候,陆之南正端着白瓷小碗,从瓦罐里盛着热汤。小心翼翼的把面上的油沫子撇去了,盛来了清清亮亮的一碗,含着笑意,放在了楚歌身前。
楚歌心里一动:“是什么汤?”
陆之南道:“喝一口就知道了。”
这关子卖的……
桌上的瓦罐还挺高的,想要看到里面还得凑到前面,直起身体。
楚歌却不想费这事儿,用小匙舀了,轻轻的抿了一口。
熟悉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刹那间,他就愣住了。
陆之南始终坐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神情,见着他停住了,手腕不住的颤,却没办法再喝下去一口,心里登时焦急。
“……怎么了,不好喝吗?是我太久没有做,手艺都退步了吗?”
没有回答。
陆之南登时眉毛一皱,就要抢走他手里的小瓷碗:“不好喝那就不喝了。”
楚歌没有反应的过来,一见着他伸过来,登时退手,颠簸间热汤洒出去了一小半,全部都泼在了桌布上,湿淋淋的朝下滴水。
陆之南嘴唇一下子抿的死紧,藏在衣袖里的另一只手攥的几乎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他竭力控制着心底滋生的、本不应该存在的情绪,暴戾因子却不顾他的意愿,疯狂生长。
手指掐入了掌心,鲜血点点渗出,却因为接下来的一句话,内心的焦躁与不安烟消云散。
“我只是太久没喝过,心里太高兴了……”
“之南,真的是你吗?”
他奇迹般的平复了下来,柔声道:“不是我,还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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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菜肴依稀是旧日的味道。
放眼望去,全是楚歌所喜欢的菜色,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以为回到了旧日的时光里,在家中度假的那段日子。
全是他所熟悉的口味,的确是陆之南的手艺没错。
熟悉的令人想要落泪。
后来他以为自己都记不起了,全部都忘了,没想到,还清晰的铭刻在脑海中。
记忆要忘却了,身体却没有忘,舌尖一接触,味蕾便分辨了出来。
陆之南在一旁给他夹菜,不住的添到了他的碗中,楚歌说自己想要喝汤,于是陆之南又给他盛汤,照顾着他旧日的习惯,清清亮亮的一碗。
楚歌捧着小碗,搅动着小匙,热气蒸腾,白雾袅袅,他却突然扑簌扑簌落下了一滴泪来。
陆之南登时就慌了。
“怎么了,被烫到了吗?怎么了呀……”
楚歌怔怔道:“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又活过来了。”
陆之南一顿,口气坚决:“……谁说的瞎话,你怎么以为自己死了?”
楚歌充耳不闻:“让我现在醒过来,你是不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陆之南道:“哪有?哥你别整天老胡思乱想,我跟你讲……”
楚歌低声道:“我自己把自己封入了废墟里,之南,我都知道的。”
他选定了那个地方作为自己的坟茔。
在踏进去的时候,早就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欲|念与希望。
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活过来?
四下里一时寂静。
海风吹过了半掩的窗户,吹得薄纱猎猎飞舞,拂过了人的面庞。
片刻的沉默之后,陆之南终于出声:“我觉得很值得。”
楚歌道:“你付出了什么?”
陆之南摇了摇头:“没什么,都过去了。”
他那个样子,打定主意不愿意多说半分,楚歌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不得已,只能够妥协。
“不想说就不说吧。”楚歌道,“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不听话了。”
陆之南说:“我哪来的翅膀。”
楚歌哼了一声。
陆之南又道:“就算有翅膀,你想折就折啊,哥……”
楚歌被他这回答给弄的面上发热,咳了一声,掩饰道:“我像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陆之南看着他,一直在笑:“嗯,一直都是我,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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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挺过了意外的、彻底长大了的陆之南,眉眼含笑坐在他身边。
那样子正如小城中相依为命时无数次想象中的那样,楚歌几乎心软到一塌糊涂。
之南,他在心中默默地念着,原来你长大后,是这个样子的呀……
他其实还想要再多说一点儿话,奈何自己精神并不太好,止不住的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