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避免成为炮灰(3)

　　季文渊先是夸赞感谢了一翻尹涵私人资助的一箱营养剂，然后立刻切入正题。他调出按照记忆还原出的文字段落，认真询问：“院长，请问这段文字中有没有可能带着精神干涉图纹？”
　　老头子闻言愣了愣，眯眼认真看了那些文字一会儿，挑眉：“别开玩笑了，任何能够对异能者起效的精神干涉图纹都至少有几千个节点，你这个加起来都没那么多吧？”
　　季文渊：“……这样。”
　　听出来他语气有点低落，尹涵更诧异了：“不是，你小子怎么了？”他上次见这小子露出这种表情还是三十多年前，季文渊从来清一色A+的成绩单上因为记错两个医用植物名称而在“帕尼卡星区战场急救”这门课上只得了A-。
　　季文渊抬起眼看他，深蓝色的眼睛里神色沉痛：“没事。”
　　尹涵不满地斜睨他：“喂，你有什么好瞒着我的，我可是你爷爷！”
　　季文渊：“……”
　　其实他们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尹涵自称和生物研究结了婚，他手下的基因融合项目就是他继子，而所有从培养皿里诞生的新生儿都是他孙子。但是他也几乎不怎么管那些从培养院出来的异能者，曾经一被人用这个调侃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唯一真正入了他眼的，就只有季文渊一个，但也只是想起来时就送点东西或联络一下感情。
　　季文渊挺感激他，但要说亲切，还远比不上带了他六十年的诺德教官。他其实并不是很想找人倾诉，不过尹涵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会藏着掖着：“我只是突然发现原来我不是个合格的帝国战士。”
　　尹涵惊了：“什么？发生了啥？小子你是不是累傻了？”
　　“不。”季文渊语气沉重，“我发现我居然也会因为脸喜欢上一个人。”
　　尹涵：“……”
　　尹涵不敢置信：“先烈哎，这小子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啊！”这和是不是合格的战士有半毛钱关系吗？
　　季文渊听见他提到先烈心里颤了颤，仿佛真能看见那些先烈的英魂般微微低头忏悔道：“我对不起帝国先烈，也对不起帝国的多年的培养。会被他人外貌轻易影响判断能力的人，没资格当诺曼帝国的守护者。这样的人很容易被敌人迷惑而给帝国造成灾难……”
　　“停停停停！”尹涵头疼不已，他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在为季文渊可怕的联想能力颤抖，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当年听到的“论记错两个医用植物名称后会导致的十八种可怕后果”。
　　尹涵缓了缓，艰难道：“诺德到底是怎么教你的？小子，你能不能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季文渊沉默片刻，将所有情绪全都压回心底，道：“抱歉。”
　　待尹涵挂断通讯，季文渊靠在椅背上合上双眼。
　　他不是“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而是认为这些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在他五十岁之前，他除了每天要跟着诺德单独训练，也经常和其他同批的人一起训练学习。其中当然有一些比较要好的朋友。比如那个拉着他看现代名人图册的家伙，比如一个直肠子的火系异能者。
　　但是他的这两个朋友并不如他一般被寄予厚望，都在25岁那次筛选中离开了高等异能者培养院。
　　拉着他看现代名人图册的家伙非常迷恋影后洛兰，曾经不止一次向他强烈推荐洛兰的电影，年幼的他不胜其烦，直接指着旁边的老太太说了心里话：“明明是沙曼阁下更有魅力！”，结果气得那人两天没理他。后来那家伙进入情报部北2区分部工作，没过几年季文渊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后来听人说，那人喜欢上一个长得和洛兰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可是诺曼帝国统一整个星球不过大约三百年，很多寿命漫长的亡国异能者还活着，而一些对故国念念不忘者也对自己的子孙灌输了反抗诺曼帝国的思维。而那女人就是其中一员。她打听了消息，故意整容成那副模样接近在情报局担任小头目的友人骗取情报，等暴露时已经有数十个异能者因此丧命了，而他的朋友也因此被检察院判了死刑。
　　而那性格直率的火系异能者则是被派遣到数光年外的可居住行星“塔吉亚”上清剿异兽，可惜他当年战场急救没学好，一次意外中被有毒生物咬了，没能救回来。
　　这么多年过去，季文渊已经说不太清自己的感受了。很多他曾经的朋友因为彼此间差距越来越大而疏远了他，也有很多朋友因为远离而慢慢遗忘，只有这两个，因为在尚还亲近的时刻骤然失去，所以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难以抹平的痕迹。
　　谁都会死，但作为一名战士不能也不该死得这么不值。
　　“季先生，目的地已到达。”
　　季文渊被自动导航的提示音从回忆里惊醒，睁开眼下了车。他站在别墅门口目送着悬浮车自动驶入车库，心绪一时难平。
　　“季文渊？”柔和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洛丘白。
　　美貌的少年提着个保鲜菜篮走到他身边，笑盈盈地打招呼：“真巧啊，我们有见面了。”
　　这人比季文渊矮了大半个头，季文渊垂眼看他，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浅茶色的眼里，让洛丘白仿佛是光明的宠儿般耀眼夺目。
　　季文渊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在此刻漏跳一拍。
　　洛丘白的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温声道：“既然这么有缘，季先生不如来我家尝尝我的手艺？”
　　季文渊明知洛丘白的等级和他差太多，他的食物多半无法支撑自己的能量需求，但在这一刻却鬼使神差的道：“好。”
　　洛丘白见他答应，笑得更开心了。
　　季文渊看着他去开门的背影，心情颇为诡异。他一方面心中发暖，但一方面却又觉得自己现在实在是不可理喻。
　　洛丘白这个人真是太奇怪了。
　　

　　☆、诺曼帝国（4）

　　为季文渊准备的欢迎晚宴不算是太正式的宴会，主要就是让帝国高层认识一下他这个人。
　　现在是七点半，晚宴将在八点开始，而此时坐在沙发上的季文渊却只想把自己脑袋塞到冰桶里冷静一下。
　　他，昨天晚上，居然邀请了洛丘白，和他一起出席晚宴。
　　季文渊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深蓝色的眸子里浅蓝色的异能光芒明灭不定。
　　诺曼帝国的正式晚宴只能带自己的亲戚或者伴侣，而就职欢迎晚宴虽没那么正式，但也不是可以随便浪的。他邀请了洛丘白，等于就是在向同僚宣布——这位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我未来的伴侣了！
　　季文渊抬手捂住额头，用异能给自己发烧的大脑降降温。
　　最麻烦的是，洛丘白那小孩居然答应了。
　　可是他们才认识了两天！才见过两面！对彼此的了解还那么浅薄！
　　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
　　怎么可能？！
　　昨天晚上那莫名其妙的触动消退后他很快恢复清醒，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按理说洛丘白是寒系三级异能者，根本没有任何可能会对他施展精神干预成功，但他表现的就是这么失常。
　　季文渊深吸口气，将手放回膝上，眼神恢复冷静。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是对洛丘白这个人，必须要盯紧点。至于方法……
　　他微眯起眼睛。
　　诺曼帝国的法律规定，禁止使用侦查机器人监视思维健全者，所以季文渊即使能够制作出微型侦查机器人也不会去做。但诺曼帝国太大了，能抵抗住不定期能量风暴的监控设备根本无法覆盖每一个区域，而且大多只能监控图像和六级以下的异能等级，只要有心，避开监控并不太难。
　　所以现在诺曼帝国才设立了双重情报监控组织——直属于异能者议会的情报部和独立的监察院。情报部主要关注有异能者和异兽参与的事件，全员都是异能者；而监察院则完全相反，由普通人组成，主要管辖监察普通人犯罪。
　　可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可能毫无缘由的就去重点盯视一名异能者，而且还是顶级世家表现无害的异能者。
　　他只能靠自己。
　　很久以前，在学习诺曼帝国历史时，他曾经看到过一种追踪手段——
　　“追踪蛊，由幾羽族创造，无需精神力操控。日行万里，可三日不歇。”
　　它早已被淘汰，但如果洛丘白真的有什么问题，那它就能帮季文渊找到这个人。
　　季文渊带着洛丘白到的时候晚宴还没有开始。
　　也提早抵达的左亚汐看见了季文渊，立刻迎了上来。他用十分诧异的眼神看了一眼洛丘白，精神力传音道：“你还带了伴！”
　　季文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精神力传音是控制系中高级异能者的专属手段，冰系和火系的都学不来。而且这种手段难度十分高，一般精神控制能力稍差的五级异能者都学不来。
　　左亚汐刚才也只是随便感叹，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他转而开口说：“目前只有部长和研究院机械部的人到了。你可以先和他们打个招呼，当然，就算你不去，他们也肯定会来找你说话的。”毕竟这些人都知道季文渊潜力巨大，肯定愿意来交好。
　　季文渊点头表示知道。
　　左亚汐也不是个善谈的，对着季文渊这个更不善谈的面瘫更加不知道要说什么，没一会儿两人就把天聊死了。两人相顾无言，左亚汐率先找理由撤走，示意季文渊进去自己慢慢玩。
　　季文渊看着他仓惶远去的背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愣了两秒才想起来在离开高等异能者培养院前教官告诉他的至理名言——
　　“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保持微笑。”
　　季文渊默默回忆着诺德教官给他找的示范图调整自己的面部肌肉。
　　旁边的洛丘白只是好奇地看了眼场内的布置，当再转过头来看见季文渊的时候，立刻就看见两秒前那个几乎永远都面无表情的男人此时笑得温柔而优雅。他深蓝色的瞳孔仿佛是在太阳下闪烁着微光的大海，迷人得令人心醉。他被冰山融化的美景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季文渊发现身边的人停止了脚步，微微侧头看他。
　　洛丘白只觉得季文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中似乎含着无限深情，让人不由自主的脸红心跳。
　　季文渊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微微一动，故意将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用低沉磁性的声音柔声说道：“我们该进去了。”
　　“……好。”洛丘白被他迷住了，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依旧傻傻地盯着他看。
　　季文渊绅士地伸出手，在洛丘白将手放上来后拉着他向场内走去。他的手和洛丘白接触的地方好像突然变得非常敏感，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从指尖蔓延到心脏深处。一种堪称幸福的愉悦感包裹了他全身，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觉得无比满足。
　　他的常识在告诉他：你喜欢洛丘白。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心在尖锐地示警。
　　季文渊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上洛丘白了还是这人真有什么古怪，但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留在身边观察。
　　他认为洛丘白这个人身上绝对有古怪。
　　他希望洛丘白身上没有古怪。
　　季文渊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从着种奇怪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但他明白自己绝不会允许自己就这么沉沦下去。可是如果洛丘白身上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转而去迷惑其他人怎么办？
　　所以，就这样吧。把洛丘白留在身边，这样怎么都好。
　　他暗暗咬紧牙关，心里默念：为了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