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然却扁了扁嘴:“首座是不是觉得我能力不足?”
安无雪笑道:“哪有的事?放眼第一城的渡劫初期仙修,你的灵术造诣和剑道领悟都是傲视同辈的,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你姐姐的左膀右臂。只是你现在羽翼未丰,剑阵危险,还是算了。”
“好吧……”上官然兴致缺缺地转身离开。
安无雪在翻动阵书,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在上官然即将踏出房门之时,他突然放下书册,举目望去。
“对了……”
上官然回头:“首座?”
“我记得你没有回来之前,浪迹四方用的是北冥仙君传承的仙术?”
“是啊。”
“了了说你忘了很多儿时之事,记得的仙术居然能供你修至大成巅峰吗?”
“自然不可能,”上官然随口道,“这件事还是我幸运,纷乱之中逃命之时,我身上有姐姐留给我的灵囊,灵囊之中有修行之法,我这才能修行。”
安无雪思虑了片刻,又觉得自己这些年和妖魔争锋太久,四海万剑阵又耗费他太多精力,他也变得疑神疑鬼了起来。
这些细枝末节,上官了了自然早就问过,他担心什么?
他温声道:“那便好。若你在剑道阵道上有堵塞之处,可以传音于我。”
“首座和姐姐待我真好。”上官然笑着说。
这边安无雪拿起阵书继续看了下去,那边上官然走出他的居所,碰上了归来的上官了了。
上官了了问他:“你去找阿雪了?”
“姐姐,”他只说,“首座好像不太喜欢我。”
上官了了突然肃了神色:“何出此言?”
“我刚刚找首座讨教阵道法门,他草草敷衍了我,没和我说什么,就让我走了。”
上官然面露失望,却又仿佛振作一般笑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我流离在外许多年,修为不足,首座身边都是人杰,看不上我也正常……”
上官了了本想斥责他胡思乱想,可他自己转口又这么说,她反倒一句话噎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道:“阿然,谢仙尊这些年征战四方,奔走两界除魔,四海万剑阵一事全都压在兄长身上,有时候他只是不得不严厉。你莫要想太多了,你回来的时候,他也很欣喜。”
上官然嘟囔地说了声“好”。
上官了了随后便去见了安无雪。
她和安无雪商讨完四海万剑阵的要事,临了,才说:“兄长,我有时不在第一城,阿然多亏兄长照拂。他若是哪里不争气,你不必给他留面子。”
安无雪一愣:“哪有的事,他没惹什么麻烦。”
上官了了只是怕安无雪对自己人太过温柔,不好训斥,这才有这么一句话。
此言说完,她也没当回事,只当上官然可能哪里误会了安无雪的态度,眨眼便忘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
那日之后,上官然总是不经意间在上官了了面前说“首座似是觉得我修行慢了”“首座好像疑虑我失散这些年的经历,可这些我都和姐姐说过啊”“今日我问了首座一些阵道之事,他说我好高骛远”“……”
如此种种。
上官了了并不觉得安无雪会是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有时她也会说:“或许兄长是对你严厉一些,怕你好高骛远反而耽误当下修行。”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
有些话太模糊,上官了了也会直接问安无雪,以免造成什么误会。
安无雪偶尔能听出其中的细微区别。
上官然常说他不愿意讲阵道之事,可上官然问的都是四海万剑阵,他如何能教?
但要细说,似乎也没有问题,他确实拒绝了上官然在阵道上的请教。
他当对方不懂事,当面又解释了一遍。
可有些言语,一来二去,总是没有办法完全传达。
安无雪和上官了了都见多了生死,又哪来的那么多时间,计较上官然的小脾气?
他们谁都没太当回事。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隔着一千年的时光,真正的上官了了看着这些往事完全摊开摆在她的面前。
她听到了上官然和安无雪独处时的对话。
她静默许久,突然嗓音轻颤,低声说:“阿然当年……不是这般和我说的。”
安无雪站在她的身后,看见她向来挺拔坚毅的背影也在颤动着。
他说:“嗯,我看到了,城主也没往心里去。”
上官了了却说:“你不明白……”
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时他和上官了了其实都知道上官然的心思,他也很清楚上官了了并未当真——但这仅限于上官然还好好地活着的时候。
上官然活着,这是无伤大雅的不懂事。
上官然被他杀了,上官了了质问他:“他从前便说你不喜欢他,你动手之时,当真没有存了一点私心吗!?”
他没想到,上官了了没想到,就连上官然自己可能都没想到,当年这拙劣的挑拨离间,在上官然死后,成了最关键的一根刺。
成了最难以反驳的“证据”。
没想到这根刺时隔千百年,居然以这种荒诞的方式,被端到了他和上官了了面前。
幻境并不知道上官了了的心绪波动,仍然在按部就班地往下走着。
一日一日,逐渐到了布阵关头。
那时,冥海出事了。
——正是鲛族大魔吸了北冥仙君坠落冥海的仙骸,妄图登仙一事。
谢折风深入水渊久久不归,他只好将剑阵事宜暂时交给上官了了,同意上官然也帮把手。
之后,他与谢折风双修,醒来后封印姜轻。
此事发生在冥海水渊之下,不在第一城观叶阵的范围内,幻境之中看不到,时光一闪,已经是他独身回到第一城之时。
他一直挂念谢折风的情况,上官了了虽不知冥海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出安无雪心绪不宁,同他说:“现在还在画最后的阵纹,曲氏有能人可以做,你先调息几日吧,待到需要以灵力注入阵纹时,再出手也不迟。”
于是他在冥海岸边静坐了几日。
可他没能等来谢折风现身,只有一封公事公办的传音信:“我回落月修养,北冥若有异,师兄可随时送信入霜海。”
安无雪盯着那飘荡的传音符许久,连着听了三遍,这才抬手将那符咒毁去。
落阵那日,戚循和秦微也来了。
落月和北冥还有一些高手都坐镇北冥城。
可北冥足足四十九城,每一处剑阵出了问题都能影响第一城的北冥剑。
所有高手都分散在四十九城中,秦微和戚循也各自守着分剑阵。
唯有安无雪和上官了了坐镇第一城。
北冥恶战不止。
足足五日。
剑阵将成,四方满是狼藉。
结界都碎裂了好几个,笼罩着第一城的最后一层结界上满是裂纹,摇摇欲坠。
上官了了浑身浴血,以为已经杀尽妖魔,可突然又有妖魔妄图撼动第一城结界!
那气息——居然就是先前险些杀了上官然的大魔!
那大魔逃窜之后再未出现,没曾想居然蛰伏在第一城外如此之久,只待众人疲软的这一刻。
安无雪分身乏术,上官了了拔剑而起。
上官然对她说:“那妖魔是个疯子,神志不清,听不懂人言,姐姐不必同他废话,直接动手便是。”
上官了了无奈:“我还能同妖魔有何话说?”
“他当时打得我好是狼狈,姐姐可要替我好好报仇,莫要让他跑了。”
“既是大魔,”上官了了神色坚毅,“不论是否当时同你交手过,我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她抬手,以长辈之礼,替上官然整了整衣冠,温声道:“北冥剑成,妖魔杀尽,此后冥海风平浪静,我再好好带你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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