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甜如蜜的声音缠了上来,在张季泽发怒前,辛染将冰凉的手覆盖在了张季泽的手背,又将他的手压回到了那红肿的脸上。
很痛,但是辛染低眸笑得愈发灿烂,他用被打了的那边脸,蹭着张季泽干燥温暖的掌心。
他挑起眉尖,压低了声音,如海底的塞壬,“您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荒唐吗?”
他薄唇轻吐,一字一字地呢喃,揭开了被迷雾罩着的真相。
“因为你爱上了你养的小雀儿。”
辛染直直地看向张季泽那深不见底的眼睛,红艳艳的嘴唇,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
“现在,都是你活该!”
说着,他双手一伸,将张季泽往后狠狠推去,他明知道自己没法将人推下楼梯,他明知道这点台阶摔不死人。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他明晃晃地表现给张季泽看。
他恨他,恨到巴不得他现在就死!
第96章 交际花的自我修养
翌日清晨, 辛染下楼时,楼梯上的碎瓷已经清理得一干二净,甚至转角又摆上了一模一样的花瓶, 好似午夜时分什么闹事也没有发生。
张先生坐在餐桌前,甚至也不声不响。
直到辛染下了楼, 坐在那的张先生才从刀叉上抬起了眼。
“小染, 我跟你道个歉。”张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 眼角淡淡的纹, 露出如沐春风的笑。
辛染看到那笑,并不觉得如何温暖, 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惶惑就像虱子一样爬满了他的毛孔。
张先生等他用完餐,才吩咐人领着他坐进了车里。辛染看着车前方,却开始从太阳穴里疼痛, 身体已经发出警告, 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了,但是他却无法逃开。
坐在车里,他难得有些煎熬了,喉咙的阻塞感越发强烈,甚至到了一种呕吐的境界。
车驱进了贫民窟, 巷子越往里越窄,车就进不去了。
辛染的视线从前方,转向了身侧的玻璃窗, 隔着一层玻璃,他看到周遭的场景, 脸上已经逐渐摆起了冷意。
“很久没回这了吧?”
张先生温凉的手擦过他的耳朵,将他的碎发绕到了耳后。
辛染像是被定住了, 没有跟昨晚那样反抗地甩开他的手。听到那句话时,他的瞳孔霎时放大,将眼神落在了张季泽身上。
司机已经下车,走到了车侧,为他打开了车门,客客气气地请他下车。
辛染搁在膝盖上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张季泽轻瞥了一眼他的手,制止了司机的请示,善解人意地低头询问他,“不去吗?”
辛染低头没有看他,有些难以呼吸。他的手缓缓松开,摩挲了一下膝盖,从车上下去了。
站在尘烟中,他顺着眼。
张先生的手指向了三层最左边那处小窗户,“是这间。”
辛染的心跳得很快,跳得他几乎要把心脏从喉咙里呕出来。
“我约了人,你去见见。”
昨夜被碎瓷片划伤的手已经被处理过,开始结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在那个伤口上,却麻木地感觉不到一点痛。
白天,这里却罕见的没有人,私家车开起了大灯,照着那条阴暗的小巷,逼着辛染往前走去、
辛染走进了那个巷子,踏上了水泥的台阶,他踏上了二楼,停在那层,仰望着三楼昏暗的台阶。
他只是望了一小会儿,却好似有十几分钟那般长。
这是一栋年久失修的破楼,每一层共用一个在过道里的厨房,锅碗瓢盆上的油渍已经干瘪泛黑,楼里似乎许久没有一户人家。
辛染一步步登上去,三楼拐角的房门虚掩着,泄出一点惨白的灯光。窄小的过道里没有一个人,布满油烟的过道厨房,凌乱地放着谁不要的破碗,霉菌爬满了台子,角角落落生出了苔藓。
这里以前人很多,杂乱无章,现在却不知什么原因全部被搬走了。
辛染站定在那户前。双手抬起来时才发现在不停地抖,他说不出一句话,当他的手按在门上时,他只能用力地推进去。这一扇门的开关似乎是将他自己的灵魂与□□也一并撕扯开了去。
里面的人,都转头看向了他。
他惨白的嘴唇抿在了一块儿,整个人像是被踩踏碾碎了一遍,又给拎起来,拎到舞台中间。他的声音也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
顾矜旻的脸上很是严峻,他的眼里表现出深沉的思考。
他本来是在房间里踱步,房间很小,也不过是来回转几个圈。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停在了辛染面前,瞳孔里有郁结的火,
“你骗了我。”
骗他,瞒着他跟林霁恒旧情复燃,骗他,在他上钩后将他晾在一旁。
顾矜旻的话不见得多么的侮辱人,但是他眼中永远带着的三分傲慢,让本就是低贱出身的辛染,更加难堪地认识到,张季泽是要他认清现状,要他碎得淋漓尽致。
他在那位太子爷永远不可一世的眼神下,像是麻木了般,在被张季泽拖入深渊前,他冷冷地作践对方和他自己:“是,老话说得好,‘戏子无情……”
顾矜旻怒地踢翻了房间唯一的那张凳子,暴躁地问他,“你把我当什么人?你把你自己当什么了!”
辛染僵硬地听着顾矜旻的话,有刀在刺他的喉咙,钝钝地痛。
他的眼珠很长时间才转动了一下,看到站在窗台边沉默的林霁恒。
辛染说:“你们还有其他事吗?”
他们对视的时候,顾矜旻以为会从辛染的眼里看到很多东西,可是辛染以往那双总是媚气的双眼里,却什么都没有,就像一片荒芜瘠薄的土地,无垠又寂静。
本是发起质问的人,反倒显得狼狈不堪,顾矜旻干巴巴道,“你骗我。”
辛染抬起头,脸上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垂下眼道,“我会付出代价的。”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逃离这个难堪的处境,而是站在了自己被撕碎的过往里,站在这俩人的注视前。
顾矜旻得到他这句话,拇指和食指摩挲了几下,道了声,“好。”
他没有过问其他,给辛染留下了脸面。他并不在意名利和家世,他只在乎辛染待他时是否一心一意。
顾矜旻很干脆地离开了这个房间,现在看来,比起看重门当户对的林家,他毕竟还没有输。
林霁恒在此前一言不发,他靠着房间里唯一的那扇窗户,目光一直徘徊在外。
这就是他念念不忘的梦中情人……他完满的结婚对象是娼妓之子。
林霁恒站在那等着,等自己终于相信了眼前的事实,等辛染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忽然觉得异常萎靡。
冰冷的戒指还躺在红丝绒的盒子里,被装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可是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了价值。
辛染还是站在那扇门边,他们隔着三米的距离,彼此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
本来坐在车里的张季泽,不知何时走了上来。他站在辛染身后,低声耳语,音量恰恰是在场个人都能听到的,他出声时是这么善良而体贴,
“林公子是稀客,你们又曾交往过。你该好好介绍此处,可不是这般冷落他。”
话里话外都显得异常讽刺,令人凭生寒意。
辛染闭了闭眼睛,一股股刺痛涌进他的喉咙。再睁开眼时,他的脸上挂起了歉意的笑容,
“待客不周,还请海涵。”他甚至还朝林霁恒鞠了一躬,比起提线木偶还乖巧。
林霁恒的心霎时死了一半,他的脸色很难看,心情也并不佳,他并没有跟这两人假情假意客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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