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忱做好了那块巧克力金牌。
他在金牌的金箔纸外,又额外加了条绶带,看上去就和本来的样子更像。
“宿主,宿主。”系统变成小棉被,被风雪刮得乱飞,“我们真的要跳下去吗?”
庄忱就低头问温絮白的设定:“真要跳下去吗?”
系统在风里呼啦啦地响。
它其实一直想问——虽然一直都忘了,但系统其实很想知道:“宿主,温絮白的数据……是什么时候醒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温絮白不再仅仅是一个角色、一段数据,一个只能经受一切的设定。
温絮白是从什么时候活过来?
庄忱盘膝坐下来,琢磨了一会儿,笑了一声:“应该……是骑大摩托的时候。”
系统有点惊讶。
它想过很多种可能——可能是葬礼上,可能是某次伤心欲绝的怀念,可能是某场刻骨铭心的伤害。
可它没想过,居然会是一个这么简单的答案。
“就是这么简单。”庄忱说,“我骑摩托,有些人在偷偷高兴。”
很微弱的、有一点新奇的,纯粹明净的高兴。
好像因为觉得这样实在很帅了,还忍不住看后视镜,然后有什么细微的雀跃活过来。
——所以,庄忱并不认为,要捞这些对温絮白最宝贵、最重要的东西……有必要再等上三个月。
“准备好了,我们就下去。”庄忱说,“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厉鬼化的温絮白认真做准备活动、认真热身,白皙的耳廓微微泛起血色。
因为太久没热身过了,他的动作稍微有些生疏,但很快就变得熟练,变得完全得心应手。
他像是从没生过病,像是从十二岁健康地活到了二十二岁、又继续痛痛快快地活,身手矫健得能徒手攀上险峰,能在暴风雪里纵身跃入冰湖。
系统变成块石头,来回滚了两圈,挑好最薄的一块冰,咔嚓一声砸开。
冰凉的水花飞掠起来。
庄忱跟着非常擅长攀岩的温絮白做了一整套预备活动,抬抬胳膊、动动脚踝:“准备好了?”
温絮白的眼睛清亮,他有点腼腆地抿了下嘴角,深呼吸了下,用力点头。
——这个反应让他看起来几乎只有十二岁。
庄忱就一本正经地把巧克力金牌挂在脖子上,系统掏出喇叭,配合着放运动员进行曲。
这样的一点小玩笑,就叫这个很好哄的厉鬼耳朵通红——温絮白立刻很珍惜地停下动作,完全认真郑重地道谢,一点一点把巧克力金牌吃干净。
然后他就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去。
湖水很清澈,温絮白眼力很好,已经看见他的宝贝。
金牌和装备躺在水底,因为冬季湖水平缓,锈蚀得并不严重。
飞机掠过云层,有几趟航班因为风雪误了机,现在正在云层上赶路。舷窗玻璃反射太阳光,滑过飞机银色的涂层。
一线阳光就这么穿过黑压压、沉甸甸的云隙,探头渗下来,落进清澈冰凉的湖水。
岸对面嘈杂喧嚣,有人挣扎、有人嘶喊,有人茫然地愕住,下意识向前迈步。
迈不过去,隔开他们的不止一片冰湖、一场风雪,还有生死。
还有生死。
……
风雪呼啸,冰湖粼粼。
温絮白跳下湖水,并不告别。
第21章 番外:温煦钧、温煦泽
温煦钧从不了解温絮白。
而现在, 他终于意识到,他或许也并不了解温煦泽。
/
那天在湖边,温煦泽不肯走, 险些就要拖延到暴风雪将山谷吞没。
温煦钧一拳将这个弟弟砸在地上, 叫人将他强行拖上车, 将遮光板全升起来, 不准温煦泽再看那个湖。
温煦泽被他带来的保镖控制, 还拼命要往车窗边凑,从遮光板的缝隙里向外看。
……这让现任的温家家主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过去。
温煦泽还在上小学, 被温经义那老东西打到半死,病了一个多月, 也被温絮白照顾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的时间,实在算不上很久——温煦泽身体好了以后,温絮白就要出远门比赛。
为了照顾弟弟, 温絮白已经推掉三场很重要的比赛了。
温煦泽无法理解体育比赛, 温家不教这个:“二哥为什么要出远门?”
“二少爷要去做很厉害的事。”
带他们的老管家很慈祥, 弯下腰耐心解释:“很厉害、很重要……二少爷从去年就开始为这场比赛做准备。”
老管家说:“二少爷一直很期待它。”
温煦泽就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
因为温絮白要走,温煦泽已经和二哥闹了好几天别扭, 冷冰冰板着张脸,半个字也不肯多说。
老管家要送温絮白去机场, 问温煦泽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温煦泽用力砸枕头, “二哥要比赛, 不要我。”
管家苍老慈和的面庞上, 露出些隐忧, 却终归还是无法多说:“……二少爷怎么会不要你?”
温煦泽低着头,不去看门外的身影。
老管家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外的温絮白, 轻叹口气,打开行李箱,取出温絮白给温煦泽买好的新漫画。
温煦泽想要二哥、不想要漫画,就又发起脾气,把这些东西全摔到地上。
漫画书乱糟糟掉在地上,摔得皱了、折了角,就没法再抚平。
老管家能做的,也仅仅是重新把它们捡起来。
“你知不知道……”老管家慢慢做这件事,轻声问温煦泽,“说这种话、做这种事,会让你二哥很难过?”
当时温煦钧也在——他来医院接这个三弟回温家,听到老管家明显越界的话,就不赞同地蹙眉。
但温煦泽的脸色变了。
温煦泽光着脚,几乎是打了个寒颤,抓着刚捡起的漫画愣在床边。
老管家并不多说,朝温煦钧躬了躬身,就把行李箱重新打好,陪同二少爷一起离开。
温煦泽一直在原地愣了很久。
久到温煦钧开始失去耐心,才被这个回过神的三弟一把抓住,不由分说、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央求他,要去机场给二哥道歉。
温煦钧那时也只有十几岁,多少有些心软,让司机在回家中途改道,向机场方向走。
——可还是走得慢了,路上遇到堵车,飞机却已经如期起飞。
那个时候的温煦泽,也是像现在这样,为了看清天上的飞机,拼命要往车窗边凑。
“二哥,二哥对不起。”温煦泽抱着所有的漫画,慌张地一本接一本整理,“我错了,我不该摔书,二哥,别生气,别不要我……”
他太慌乱了,那些漫画书越弄越糟,呲啦一声,就撕开很大的口子。
温煦泽盯着漫画书,再看窗外空荡荡的天,眼泪开始涌出来。
那天的温煦泽哭得撕心裂肺、哭了整整一路,哭得像是这辈子都再见不着温絮白。
……
温煦钧从久违的记忆里回神。
这些年下来,看来这个三弟并没什么长进,惹了二哥生气以后,做出的事……居然还是二十年前的老一套。
温煦泽还是只会慌张地道歉,向二哥道歉、也向宁阳初——后者一动不动坐在角落,像是尊失温的石像。
温煦泽不停在手机上搜索,对照着记忆找那些装备,找定做金牌的厂商。
他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扯住宁阳初不停地问,这个一不一样,是不是长得和那个差不多。
“你是运动员,一定比我懂。”温煦泽扯着宁阳初,声音发着抖,“是什么样的金牌?这个像吗?”
——大概是他实在太聒噪,连一个不会动的石像,也被吵得不得不抬头。
宁阳初慢慢抬头,接过温煦泽的手机,看了看:“不一样。”
温煦泽的脸色苍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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