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灵池当中。
凌尘静静在白玉莲台上盘坐,察觉到银面人的气息也没有睁眼。
刚来的那一阵, 每一次这个神秘的丹修来到池边, 他都会谨慎以待。
但现在凌尘已经渐渐发现了:银面人有事没事都喜欢来灵池转上一圈, 或许只是为了看看他这个试药材料有没有好好地待在自家池子里——就像种了名贵花卉的人总是忍不住要凑到花盆旁边观赏。
于是凌尘也干脆不再多言,反正银面人若当真有事, 自会唤他,绝不会同他客气。
“师尊又不睁眼看我, 他是不是还在难受啊。”沈映宵站在池边, 远远看着灵池中央, 忧心地叹了一口气, “魔种对师尊的影响居然如此剧烈, 当初真不该放他出来。”
剑灵:“……”难受?我怎么觉得你师尊更像是单纯的不想理你,谁让你天天来这儿晃悠,来得多了, 换谁看见都烦。
不过顾及到主人脆弱的心灵,它没说出口, 只道:“把本体偷出来一趟容易吗?赶紧办正事, 免得事情生变。”
沈映宵叹了一口气, 又看了看凌尘,然后加固了灵池周围的屏障,转身离开。
……
回到炼药室,沈映宵同样在这里设了层层禁制。
之后他才来到炼药台前,取过剑灵的本体,将雪白长剑横置于面前,缓缓拔出剑刃。
那团魔种原本被堵在剑鞘里,如今察觉有了空隙,它猛地钻出剑身,扭头就逃。
然而没等飘出多远,它便被一双白得透明的手拢住,无法寸动。
剑灵现出身形,抓着这团黑漆漆的魔种,小声嘀咕:“手感黏糊糊的真讨厌……这东西要怎么用?你动作快些。”
沈映宵应了一声,抱过本体横放在试药台上,拉过四角镣铐将人锁住,然后放好了留影珠。
之后他碰了碰本体的丹田,看向剑灵手中的魔种:“你将它凑近些,让它稍微流出一线。”
剑灵如他所说,让魔种靠近本体,然后略微散去笼罩在魔种周围的魂力,留出一线空隙。
一丝浊气顿时流淌而出,这颗魔种被剑灵锋芒冲刷许久,早已失了神智,只余本能。察觉到旁边有一具美妙的身体,它顿时散发出一股愉悦,朝本体探去。
这一线浊气数量不多。本体察觉到异物,本能流转起灵力抵御。浊气顿时被阻隔在外,难以侵入。
沈映宵啧了一声,手指在本体腰腹轻按,合体期的力量瞬间灌入,将本体凝聚的灵力强行打散。
那丝浊气得了空隙,立刻欢快地侵入了体内,沿着经脉游走。
至纯的仙灵之体,被最浑浊的浊气沾染,乱钻的气流刺得经脉又痛又痒。本体全身如电流蹿过般一抖,他蹙着眉,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
“……这点浊气都受不了,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这么娇气。”沈映宵心中嘀咕着,抬指在本体喉间一点。
噤声阵法落下,本体难耐的低吟戛然而止,他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浊气从外围入侵,离元婴越来越近,本体的颤抖也随之变得明显。他无意识地侧过头,身前长发凌乱滑落,露出略微仰着的修长脖颈。
“……”剑灵看着他这幅样子,忽然有点同情本体。
但转念一想,被它同情着的人,此时正站在它对面认真研究着浊气的行进路线,剑灵顿时又感觉自己想多了——剑生无聊,围观主人回到本体以后打着滚喊疼,也算是难得的乐趣。
忽然,沈映宵的声音传来:“好了,收起它。”
剑灵回过神,五指一笼,顿时又将那枚魔种牢牢包裹,隔断了它和那一缕细小浊气的联系。
没了身后的魔种,那一缕浊气的侵入速度,顿时缓了下来。
沈映宵松了松本体手上的束带,搭住腕脉,比本体磅礴许多的灵力沿着他的指尖,缓缓流淌进去,很快便追上那缕浊气,将它包裹吞噬。
——没错,浊气里也有一些能量,勉勉强强也算得上分身的口粮。
只是那味道着实不怎么样。沈映宵吃得蹙起了眉,他又连忙吸了一口本体清冽的灵力,这才觉得气顺了不少。
剑灵看见这一幕,忍不住道:“本体就这么点修为,你还真是下得去嘴。”
“自己跟自己客气什么,而且我只吃了一口,几滴灵液就补回来了。”沈映宵想起刚才自己灵力的味道,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本体,“难怪总是有人打我的主意,滋味果然不错。”
剑灵警觉:“干嘛?差不多得了,现在一堆人盯着你的本体,你吸多了肯定会被别人发现。”
“我看上去很像那种没有自制力的人吗。”沈映宵艰难从本体身上移开视线,微一拂袖,将那团魔种重新封入雪白长剑当中。
然后才重新想起了正事。
沈映宵取出先前录制的留影珠,回放凌尘毒发时模样,对比一番,心里渐渐有了答案:“果然,浊气那粘稠的特性,以及在经脉中流转的路径,都和师尊中的毒极为相似。
“单纯的毒素,难以在元婴当中存留,但浊气却可以。幕后那人定是想办法将两种剧毒与魔种调和,种入了师尊体内,所以毒素才始终难以清除——解毒终究只是解表,只有解决了师尊体内的魔种,才能让他不受毒素困扰。”
剑灵一怔:“你师尊元婴里的黑雾是浊气?难怪那东西的气息总是若隐若现,极难探知……可他看上去不像走火入魔的样子。”
“仙灵之体走火入魔的反应,本也没有那么严重。”沈映宵叹了一口气,“而且师尊心智坚定,毫无破绽,魔种现在只是盘绕在元婴当中,没有真正融入。”
沈映宵低头望着本体,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前世我莫名其妙就入了魔,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道心失守。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全是这样。”
仔细想想,他那时只是忧心师尊,并震惊于小师弟那莫名其妙的孽徒行径。这想法同他从前的道心没有太多冲突,怎么会莫名其妙生出那么厉害的心魔?
“你是说,前世你走火入魔,是因为有人也给你种了魔种?” 剑灵明白了他的意思,它看向自己被沈映宵拿去当做魔种囚笼的剑鞘,“是这一颗吗?”
沈映宵顺着它的视线望去,摇了摇头:“不像。这颗魔种浊气驳杂,尚未完全成型,若是有人将它放入我体内,我定然不会一无所觉——当时的那一颗,应该是更成熟的种子。”
剑灵想起那座诡异的小镇,面色微变:“前世种入你体内的那一颗魔种,又是在哪孕育出来的?该不会还有一个同样的镇子吧!”
“应该不会。”沈映宵说,“我若是那人,魔种一旦孕育成型,便立刻着手抹去培育它的痕迹,免得被敏锐之人看到,徒生事端。”
说着说着,他便不由蹙眉:“小镇中的一颗,前世的那一颗,再加上师尊体内的那颗……这都三颗了,幕后之人收集这么多浊气,究竟要做什么?”
他提起凌尘,剑灵倒是想起一件事:“既然浊气也能为分身所用,你要不试试把你师尊元婴里的浊气吃掉?那样一来,没了浊气攀附,毒性自解,你师尊续航就不会这么差了。”
“什么续航,不要把师尊说得像工具人一样。”沈映宵想起刚才浊气那一言难尽的口感,“我倒不是嫌它难吃,只是本体的元婴,我努力一下尚且探得进去,可师尊的元婴……”
他摇了摇头:“你忘了么,我上次只是轻轻碰了一下,经脉都差点被他打断,这还是他克制过的结果——而想吸走魔种,可得将整个元婴牢牢包裹。”
想起那凛冽的剑意,沈映宵沉默片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师尊的剑对着别人的时候,他愿意看,且很有安全感。但若是那剑尖对着他……
算了,算了。
“不过想除去师尊体内的魔种,倒也并非没有法子。”沈映宵望着剑鞘中微微颤动的魔种,思索片刻,他忽然清理掉身上的气息,往后院灵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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