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只是个演员(212)

　　“怎么了？”何铮凑过去。

　　只见屏幕上是短信的界面，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回国了，刚下飞机，感谢关照。”

　　这话没什么稀奇，何铮看见发件人，却也是一愣：“沈晨？”

　　两个人面面相觑，谢之后知后觉地说：“我大概，猜到展鹏是在机场接谁了。”

　　沈晨此次回国格外低调，除了他在国外的老板陈依娜，他也就通知了展鹏。就连送他出国的最大助力谢之，他也仅仅是回国以后，才发了个短信知会。

　　谢之不知道展鹏和沈晨是什么时候解开心结，重新联系上的。也不知道沈晨是什么时候想通了决定回国，并愿意让展鹏前去接机。

　　但这一切，都是好的转变。

　　一个小时后，展鹏的车在机场停在高速下口处，而一辆平价黑色大众已经在这里等了几分钟。展鹏临时来了个电话，在驾驶位上暂时没下来。路灯幽暗处，沈晨开门下车，灯影映在他消瘦的脸颊上。他扭头，清冽的目光朝黑色大众投过来。

　　随之，大众的两侧车门打开，何铮和谢之一左一右下了车。路灯立刻拉长了二人的影子，没走两步，何铮就匆匆上前，帮谢之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上提，把脖子盖得严严实实。

　　谢之则是反手把何铮的羽绒服帽子盖在头上，说：“别着凉。”

　　一切自然流畅，二人完成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举动，才一起迈步，走到沈晨面前。

　　沈晨收回目光，直接问何铮：“找我什么事？”

　　谢之来见沈晨，是出于那寥寥数月的交情。何铮提出要和谢之一起，甚至征求了沈晨的意见，这就有些反常。

　　毕竟，何铮和沈晨从不认识。

　　对于沈晨的发问，何铮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开了口，“那个……我有一首歌，想放给你听。”

　　“……什么？”沈晨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看谢之，后者也正不明所以地望着何铮。

　　而何铮已经打开手机，稍稍操作两下，清晰的曲调便响了起来。

　　“我缩进黑夜，但还是胆怯，你浮光的眼，原来会滴血……”

　　缓慢的钢琴前奏之后，低语般的女声唱起来，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压抑，空气都稀薄起来。

　　路灯照着沈晨平静的表情，他说：“我听过，然后？”

　　“然后……”何铮欲言又止，在他踟蹰的当口，手机里的音乐还在播放，已经进入副歌部分。刚才还消沉到极点的女声，突然变得高亢嘶哑，撕心裂肺。

　　“我是个无能的巨人，而你在我手里自刎，蒸发前的最后一个眼神，竟然从未有过温存……”

　　眼看一首歌快唱完，何铮还是没有开口。气温在零度盘桓，沈晨把手插进口袋，看起来还有耐心。

　　谢之只好开口化解尴尬：“这首歌……我也听过，好像叫《巨人》。”

　　沈晨：“嗯，最近很火。”

　　这是女歌手阿轻的最新单曲，在上周发行。由于曲风病娇厌世，特立独行，旋律又比较高亢抓耳，因此在各大平台刚一上线，就广受听众好评，评论区刷爆，音乐榜登顶，上网的人十之八九都听过。

　　歌曲放完，何铮还是没有想好措辞。谢之最终叹了口气，提醒他说：“你设置的单曲循环，马上又要放一遍了。”

　　“……行吧。”何铮这才开口，然后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狠狠关掉音乐，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我是想说……闵英杰的事情。”

　　沈晨的脸，一下子就变了。

　　仿佛这个名字把周围的空气都污浊了似的，他吭都不吭一声，转身就走。

　　谢之的语气也带上几分责备：“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你明知道沈晨……”

　　后面的话，谢之不忍心说出来，也没必要再说，于是生生止住。

　　何铮却顾不上回应谢之，紧走几步追沈晨：“沈晨！我知道英杰做了非常混蛋的事，我作为他的哥们儿，也绝不洗白！但我希望你知道，他已经死了，他为了扳倒何新觉，为了让你安稳地回国，做了很多很多……”

　　他说得很大声，可好像一个字都没传进沈晨耳朵里。沈晨笔直地往前走着，像是一把不会回头的利剑。

　　眼看沈晨已经摸到了车门，何铮发出最后的质问：“你知道何新觉是谁吗，他可是……”

　　“我不想知道。”沈晨突然回过头，用这句生硬的回答打断何铮。

　　何铮一下子安静了。

　　“我为什么要知道？”沈晨盯着何铮，反守为攻地问，“我需要知道吗？我需要是谁做的这些事情吗？这些人和事，我本来……需要吗？”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何铮还是像被劈头盖脸破了一大缸冷水，半天憋出一句话：“你……是不需要。”

　　沈晨深吸一口气，眼底似乎有波澜被压了下去，“还有事没？”

　　“……没了。”何铮说。

　　这时，展鹏终于接完电话，开门下车，站到沈晨身旁：“怎么回事？你们吵起来了？”

　　谢之赶紧说：“不至于吵，只是有些意见不合。”

　　展鹏皱眉：“有什么不合改天再说，沈晨刚回来，让他倒倒时差。”

　　谢之点头：“没错，你们先回去休息。”

　　虽然沈晨已经握住了把手，鹏还是先一步帮他拉开车门：“上去吧，叔叔阿姨在家里等着，等安顿下来，我们再商量下一部电影的剧本。”

　　“嗯。”沈晨正要上车，又回头看向何铮，用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口吻，回答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你看，我不需要。”

　　展鹏的车在冬夜中疾驰而去，谢之和何铮没什么理由在大冷的天继续留守路边，也开车回松云华庭。自始至终，何铮再没开口说一句话。

　　谢之还以为是因为沈晨怼他，他生气了。可是回到家里，何铮坐在沙发上，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谢真人，我很惭愧。”

　　谢之问：“因为你在沈晨面前，提起了闵英杰？”

　　“嗯。”何铮默默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粉红小本子。

　　“这是……”谢之看看这抹少女都会嫌弃的粉红色，感到有些眼熟。

　　“英杰的日记。”何铮叹了口气，“我整理他遗物时发现的，我才知道《巨人》的歌词是他写的。虽然阿轻不承认，但这本子上都记着。”

　　谢之明白了：“所以，你就去找了沈晨，想告诉他，闵英杰为了他付出了很多，包括命？”

　　何铮慢慢放下本子，“我本来还觉得，英杰命都没了，沈晨至少会有一丁点感动吧。如果是这样，英杰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宽慰。可是听了沈晨的发问，我突然明白，沈晨不需要原谅英杰，他本来就和英杰没有任何关系，他不需要英杰的伤害，自然也不需要英杰为他送命。何新觉打着让我红的旗号，把我变得不人不鬼，我不也恨死他了？”

　　谢之见他不急不躁，语气平稳，也便放下心来：“可见在这件事上，你已经了悟了。”

　　“也许英杰选择死的时候，也这么想吧……算了。”何铮说着，掌心烧出一团火，粉红色日记被烧了个透彻，灰烬全部散尽垃圾桶里。

　　往后的日子平平淡淡，何铮退圈的消息传来传去，渐渐地没人再提。一晃眼到了年关，谢之之前撒了一片萝卜种子，入冬收获上百斤，给松云寺送去一些，自己则留下一些。

　　除夕之夜，两个人看百度现学现做，用萝卜掺肉调了馅儿，又自己和面擀饺子皮，还打开电视机播放春晚，准备像模像样地过个年。

　　何铮抹了一把脸，本意是想擦脸上的面粉，结果手上沾得更多，这一来脸上更花了。谢之见状，忍了忍，还是没能压住嘴角的弧度。

　　何铮扬起脸：“谢真人，你说我这不比春晚搞笑？”

　　谢之不是毒舌的人，模棱两可说一句：“春晚也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