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宿舍中唯一的卫兵投来奇怪又陌生的视线,在看清伊莱蓬松的银白色头发之后,他抛开疑问一拳覆在心口:“小少爷。”
“你不记得我了?”伊莱眉眼弯弯地趴在窗台上,“上一个冬天、威尔斯商会地下拍卖场被查封的那一天,我说我要买两串烤风滚兔肉。你说我吃不了这么多,送了我一串,还让我快点回去寻找我的父母。”
卫兵一愣,一个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黑色低矮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当时为了寻找出门与朋友玩耍之后不知所踪的妹妹成为了一个冒险者,在妹妹失踪的半年里他跟随着自己的小队几乎找遍了弗朗西斯每一个角落,如果小队休息,他就会在自己与妹妹相依为命的城市里支一个烤肉摊子。
因为妹妹曾经说过他烤的肉串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只要她在玩耍的时候闻到了哥哥烤的肉串的味道就会毫不犹豫地与朋友告别、充满期待地回到家中。
虽然食言了很多次,但最后妹妹还是遵守了约定,因为当天晚上她就被穿着黑甲的卫兵送回了家。
“谢谢你请我吃烤肉串。”伊莱许诺道,“下一次我请你吃炸肉丸好吗?”
说起炸肉丸,伊莱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愣住的卫兵,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啊,午餐时间好像快到了。”
好在奥林虽然被叫走了,但还是记得在午餐时间到来之前来把伊莱带走。
他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伦克朗,这对舅甥之间的氛围融洽了许多,但伦克朗看伊莱的眼神更为不善了。
伊莱拉着奥林的衣角,转过头来对着伦克朗轻快地眨了一下右眼、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他这次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举起手问:“我的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味道?”奥林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伊莱的动作弯下腰嗅了嗅,“只有皂角的味道、还有一点鸢尾的香气。”
那这就不是他的问题了,伊莱望向军营门口明朗地挥挥手的窈窕少女,伦克朗站在另一边,他们之间隔了半扇大门的距离。令人奇怪的是,等到伊莱和奥林走远之后再次回过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拉近了很多。
大小姐背着手与伦克朗交谈着什么,她抬起手,把一丝溜到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
就在这一个刹那,克拉伦斯不久之前一句话突兀地出现在了伊莱的脑海中。
他当时因为克罗丽丝和克拉伦斯相近的发音没什么由头地怀疑洛浦家族来自拥有大陆最大妖精聚集地的南部领地,而克拉伦斯摇摇头,告诉他:“事实上,洛浦家族来自奥斯都帝国。”
伊莱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洛浦家族的特质非常熟悉了。
充满热烈的坚持与一往无前的勇气,多么典型的奥斯都王室,多么典型的洛浦家族。
迪伦的话仿佛在他的耳畔响起:
“没有人会不畏惧盘踞在这片大陆数千年之久、凭借信仰握住大陆命脉、乃至于凌驾王室之上的庞然巨物。只是奥斯都在顺从的表象之下选择了直面畏惧。”
“他们甚至曾经为此损失了王室中最纯正的一脉。”
那一支王室到底是消亡了,还是逃到了另一个地方、改头换面以孤僻的表象伪装自己、成为高山上冷眼看着猎物的孤独狼群呢?
第56章
在面壁思过期间偷跑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伊莱躲在奥林身后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眼角眉梢都飞扬着怒气的菲瑞娅,又像个鹌鹑似地缩回了头。
对不起了奥林,伊莱沉痛地想道,你是时候承担起作为哥哥的重担了。
奥林浑身僵硬,深切地察觉到伊莱在他故意疏离的日子里长成了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样子——明明伊莱四岁半就能坚定地让他先跑、自己引开危险的敌人,现在却在自己发怒的母亲、他关系尴尬的继母面前毫不犹豫地拿他当挡箭牌。
这个弟弟不能要了,奥林也沉痛地想,或许之前那种把彼此当陌路人的相处方式更适合他们。
但就算这样想,奥林的身体却很诚实地微微向前一步、把自己这个“没良心”的弟弟挡得更严实了一点。
迪伦站在一边,望望自己的妻子、再看看贴在一起的两个儿子,最终眼观鼻鼻观心地决定当作自己不存在。
伊莱选择躲在奥林后面是有一点小心思的,菲瑞娅向来不会干涉奥林的日常生活、就算是奥林与迪伦吵架也是以对着迪伦劝和为主。按照伊莱的想法,这样的菲瑞娅应该也不会在奥林在场的时候对他做什么,那么只要他在奥林背后度过菲瑞娅最愤怒的一段时间,这件事情大概率就会被稀里糊涂地带过去了。
设想非常美好,但伊莱显然低估了一位愤怒的母亲。
菲瑞娅盯着绷着脸的奥林,眯着眼睛竖起三根手指,在弗朗西斯家的三位男人或难掩震惊或心有余悸或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她慢慢弯下一根手指,同时非常具有威胁意味地数道:“三。”
来了来了,不管哪个世界都存在的属于母亲的死亡三二一虽迟但到。
剑士预感危险的神经总是比魔法师更敏锐一点的,奥林眼睁睁地看着菲瑞娅竖起的第二根手指有了弯下的迹象,在一股神秘力量的驱使下,他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
伊莱还没来得及毛骨悚然整个人就被提溜着腾空而起,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和奥林的位置就已经掉了个方向。面对着愤怒中依旧不失美丽的菲瑞娅,他露出了乖巧又讨好的笑容。
“母亲,”他殷勤地拉开袖子、把藤蔓绽出的小花递到菲瑞娅面前,眨巴着眼睛试图蒙混过关,“这个漂亮吗?”
“漂亮,”菲瑞娅温温柔柔地笑道,“但我把你的小屁股揍开花会更漂亮。”
伊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为期半天的面壁思过,他抽抽噎噎地坐在凳子上,悲痛地指责蹲在地上给他的掌心抹上清凉药膏的奥林:“你太不义气了,你怎么能把我提溜到前面去呢?”
没做过什么活的小孩子的皮肤实在太过细嫩了,伊莱长得又白,菲瑞娅用藤条抽上的两道红痕就显得格外可怖。奥林为了控制自己上药的力道正满头是汗,闻言凶巴巴地说:“闭嘴。”
“你凶我?你还凶我?”伊莱难以置信,“明明是你说要带我偷跑的!”
奥林心虚得要命,咳了两声当作没听见。
他这一咳手上就重了点,伊莱夸张地嘶着气,奥林的动作一下子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这一刻他好像忘记了之前伊莱拖着碎掉的脚腕骨头都能毫无异样地和克拉伦斯交谈的模样,伊莱注视着他头顶的发旋,突然说:“你不要忘记我的两百年计划好吗?”
奥林头也不抬地回答:“如果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
今天午后的阳光难得地非常和煦,他们的头发被度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光晕。迪伦站在城堡三楼的石质栏杆旁,花墙前拥有同样发色的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亲密无间,注视着这一幕、他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覆在了他握紧的拳头上。
“迪伦,”菲瑞娅柔柔地说,“如果以后小伊莱和奥林一起闯祸,我负责揍小伊莱屁股、你负责惩罚奥林好吗?”
迪伦难得的脆弱心绪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关系刚好一点就敢明目张胆一带一偷跑,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以后的日子这对兄弟俩能折腾出多少令人头大的事情。
他凝重地点了点头,在大儿子快十五岁、小儿子八岁这一年,他终于步入了每一个父亲都会经历的复杂心路历程。
伊莱并没有向迪伦或者奥林求证自己的猜测,也没有因为洛浦家族可能出身于奥斯都王室而对克拉伦斯的态度有所转变。他依旧每隔两三天和克拉伦斯互通一次信件,克拉伦斯坚持不懈地把弗朗西斯第一冶炼厂的进度事无巨细地转达给伊莱,伊莱坚定不移地督促克拉伦斯在锻造之余多看一看大小姐的书,致力于发现下一个故事和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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