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纸扎站在面前扎堆,啊惨白的肤色映衬着它们脸上那两团僵硬的腮红,伴随着一阵红光,现场气氛十分诡异。
为首的纸扎脑袋上戴着大红花,看打扮应该是媒人,它画出来的嘴忽然裂开,随后竟然有声音传出:
“请新娘上轿!”
声音尖细又破碎,还掺了点纸张被捏皱的声音,像一个漏风的风箱。
“新娘”兰亭双手环臂,反问:“新娘——你指的是哪一个?”
之前接到的新娘子要么吓昏过去,要么大声尖叫,还从来没有人大着胆子反问过。
纸扎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头看向它手里拿着的婚书,打开后,见上边新娘那一栏后边跟着两个名字,一时间cpu都干烧了,卡在原地不知所措。
过了很久很久,它才有反应,只见纸扎人把手里的婚书一合,用尖细的嗓音扬声道:“请两位新娘上轿!”
“嗤。”兰亭嘴角扯了扯,他原本只是闹着玩,却没想到这纸扎还真打算接走两位新娘。
不过这样也好,序之是他的剑,自然不能跟主人分开。
兰亭伸手打了个哈欠,然后从床上下地。
在他有动作的那一瞬间,十六个纸扎人那双用笔画出来的漆黑眼睛,纷纷朝他的脚看过来,而在兰亭脚下,正是那双绣花鞋。
因为常年生病,兰亭从头到脚都没什么血色,他人好看,就连手脚都精致漂亮,白生生的皮肤被红色的绣花鞋一衬,差点能跟那些纸人的肤色比肩。
这绣花鞋明显有问题,兰亭直接无视,赤着脚就往地下踩,打算就这么走出去。
不过有人比他动作更快,早在兰亭有动作的那一瞬间,序之就率先半蹲下去,在青年的脚踩上地面的前一秒,他便伸手接住。
兰亭一顿,垂眸的时候,只看到剑灵低头时露出的高马尾。
青年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眨眼间他在想什么,只是最后兰亭伸手按在序之的肩上,轻描淡写说出两个字:“抱我。”
“是,主人。”
高大的男人以完全臣服的姿态半跪在地上,然后将他的主人拥入怀中。
这是青年第一次没有表现出排斥,并且主动允许他靠近,序之简单的脑子无法理解,胸腔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是为什么,只是呼吸略微急促,连带着耳根也开始发烫发红。
兰亭入夜之后一双眼睛和盲人无异,他没看到序之发红的耳根,坐上剑灵臂弯之后,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另一只手轻轻松松搭在对方肩上。
因为之前的那些学生都有梦游的症状,兰亭为了防止自己离魂之后,身体不由自主跟着走,便给自己下了个定身咒。
准备妥当之后,两人就在纸扎们的注视下,离魂进入喜轿。
就在两人进入喜轿的时候,周围的十六个纸扎人忽然嘴角上扬,露出诡异的微笑,整个画面看上去十分瘆人。
轿子倒是挺宽敞,兰亭进去之后就从序之的臂弯上下来,没过一会儿轿子就被敲响,不等里面的人有所回应,前边闭合的帘子就被掀开,挤进来一张惊悚的脸。
“媒婆”把手里大红色的喜服往兰亭面前一放,道:“请新娘子换喜服。”
说完又拿出另外一件一模一样的,对序之重复:“请新娘子换喜服。”
回答它的,是兰亭笑眯眯地将喜服撕了个粉碎。
红色碎布混杂着黑色的阴气散落满地,像是一场不伦不类的烟花秀。
纸扎来回递了三次喜服,都被兰亭二话不说损坏,甚至为了杀鸡儆猴,兰亭直接出手召唤出一团火焰,将窗外的一个纸扎当场烧成了飞灰。
看着同伴在尖叫声中灰飞烟灭,“媒人”那浆糊做的脑袋终于稍微反应过来,僵持了十几分钟之后,出于畏惧它终于妥协。
“媒人”含恨退出轿子,尖细的声音在外边响起:“……起轿!”
随后整个轿子晃动了几下,纸扎分列两边,八人将轿子抬起,缓缓离开,朝目的地走去。
起轿后,分工明确的十几个纸扎也开始动作。
唢呐和镲的声音响彻天际,伴随着鼓点,奏出高昂而尖锐的音乐。
只是那调子并不欢快喜庆,反而冗长哀怨,叫人听了之后忍不住心中发毛。
“奏的是哀乐……倒是无愧冥婚的名号。”听着如怨如慕的音乐,兰亭适应得非常快,甚至还有闲心掀开窗帘看向外边。
纸扎的五官十分僵硬,其实是抬着轿子吹奏着乐器,脸上也是一成不变的诡异笑容。
除开奏乐的几个,两边还有丫鬟打扮的纸扎手中挎着篮子,里边装满了纸钱和元宝。
它们跟在轿子后边,每往前走一步,就从篮子里抓一把纸钱,朝空中抛洒出去。
轿子后面还有长长的队伍,纸扎一个个抬着箱子,即使没有打开,兰亭也能猜到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不外乎是香蜡烛香火等,一系列死人用品,这就是冥婚的“聘礼”。
此刻正是半夜十二点,冥婚的迎亲队伍招摇过市走在大街上,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只是他们个个阳火旺盛,这等阴物他们自然看不见。
偶尔一两个跟队伍擦肩而过,也只是停下来奇怪地摸了摸肩头。
“怎么突然有点冷……”
说完就一头雾水地离开,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撞上了什么东西。
远处有个醉醺醺的人慢慢走过来,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因此反应有些缓慢。
走了两步有点累了,就靠在一旁的路灯柱子上,迷迷糊糊间听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音乐,就眯着眼睛四处看了看。
这时候迎亲的仪仗队逐渐靠近,丫鬟纸扎抛出的冥币洋洋洒洒地落下,那人下意识伸手去接,然后忍不住瞪大双眼。
在他的眼中,自己接到的并不是什么冥币,而是白花花的真钱!
“我操,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走在路上都能捡钱?”
忍不住骂了两句,酒鬼醉醺醺地摇晃了两下,打眼一看,竟然满地都是钱!
“钱……都是钱!”
他心中无比震惊且惊喜,连忙看了一看,发现四下无人,于是疯了一般,抓起纸钱就往怀里塞。
轿子逐渐走远,兰亭在其中看到酒鬼的动作,随意打了个响指。
不远处的酒鬼只觉得手心莫名发烫,下一秒他捡起来的纸钱就开始燃烧,熊熊大火吓了他一跳,立马惊慌失措地把钱全部扔掉。
一阵风吹来,他酒也醒了大半,视线聚焦之后,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现金,分明一片虚无,只剩空气。
“……难道是幻觉?”酒鬼拍了拍脑袋。
此刻远处有东西晃晃悠悠飘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抓住,然后瞳孔骤然缩紧!
——那被他抓在掌心的东西,赫然是一张纸钱!
“鬼、有鬼!”
“有鬼啊——!”
酒鬼的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他扔掉纸钱拔腿就跑,惊恐的尖叫声传出去很远。
这声音吵醒了街边居民区的住户,有人打开窗户破口大骂。
“酒疯子滚远点,大半夜的叫魂啊!”
“妈的,真是晦气,我呸!”
兰亭坐在轿子里,和序之一路晃晃悠悠,半个小时之后,才感觉到震动停止——目的地到了。
紧接着前方的轿帘被掀开,露出“媒婆”僵硬的脸来,纸扎裂口从左耳蔓延到右耳,张口阴气十足。
“……请……新娘子下轿!”
这一次不用兰亭开口,序之率先下去,然后伸手将青年抱了下来。
面前的宅院看起来十分恢宏,从上到下数过来目测有十几层,只是被黑气笼罩着看起来像雾一样虚幻。
纸扎在前方带路,兰亭靠近之后才发现,这一整座宅院的质感都十分塑料,跟那些纸扎一样,大概也是活着的亲人给烧的供品。
冥婚的喜堂自然也和正常结婚不一样,兰亭一进去,就看到四面八方挂满的白绫,就连门窗上张贴的喜字,都是用白纸裁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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