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不能去……不能相信……”
“可那是精灵的祭司殿,你觉得他们会相信谁?”
李斯特想要拽住他,但最后拉住了李斯特的是他的弟弟李察。
“让他去吧——他必须要做一些什么,哪怕只是记录下来。”
“那我们呢?”
“我们已经做完了所有我们能做的事情了。”
力挽狂澜应该是一个所有人都期待的结果吧——但这本来就是在无法挽回的历史里面,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无能为力。
所有人都在沉默里,包括那只联邦和血灵帝国的小队,在这样的灾难之中他们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这支队伍和这座城市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浅。
但最痛苦的并不是他们。
希尔德加德的视线穿过了所有并不属于这里的存在。
他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兰诺一直到许久以后才想明白希尔德加德是在找自由之风的标志。
但他并没有看见。
或者说他已经不愿意看见。
霜月家的决定不可能越过自由之风,也就是说郁特里罗其实也清楚这一切,所以郁特里罗也屈服了。
可是令兰诺微讶的是,这个精灵也并没有沉迷于自己和哥哥之间的那些纠纷。
希尔德加德怀疑过,信念崩塌过,曾经有过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时候,但在这一刻他没有再去想郁特里罗。
弑君者的声音很轻很轻,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问着那个在这之前他其实已经思考过,但无法回答,并没有答案的问题。
只有兰诺听清楚了。
“冠冕是什么?”
兰诺的瞳孔猛然紧缩,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究竟在这里遗忘了什么——
从进入这段过去开始,他就忘记了王冠的存在!
像是这个世界在阻止着他,又像是因为王冠已经失落,不论如何他再也没有想起深海之冠!
兰诺抬起来自己惊骇的眼神,那一瞬间他和观察者平等的对视,观察者没有微笑,没有情绪,只有悲悯。
他带着叹息声轻轻说了一句话。
“原来他们成功了啊。”
和他茫然地对视着的兰诺看不明白观察者的意思,此时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却在医馆之外响了起来。
“开门!你们为什么不去祭司殿?!”
“就是这里了。”姬明玉说道,“下城区的医馆,疫区的聚集地,谣言散播的场所。”
车架上只露出来了他半边脸,另一边是被架着的刘易斯。
兰诺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
“把他们都带上。”
不用姬明玉多吩咐,那些霜月家的精灵也知道做什么,唯有面对希尔德加德的时候有些束手束脚的。
“打个赌吧——我带你去看看。”姬明玉这样说道,似乎他已经料到了兰诺当然不可能同意,而在这个没有死亡的过去之地他们都没有很多的筹码。
“松开他们。”兰诺说道,“不然,我杀了你。”
他的威胁是如此的简单,甚至于那濒临一线的死亡的感觉也已经降临到了姬明玉的身上,但在这一刻姬明玉畅快的笑着,好像丝毫没有发觉一样。
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兰诺对待姬明玉唯有冷淡,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姬明玉更加愉悦起来。
也许姬明玉也在期待他杀了他,但正因为如此,兰诺才不愿意按照姬明玉的期待来。
这本来就是他们久违的对决。
“你又想向我证明什么呢?”
“拯救是没有用的,这些人,这个世界,都是这样。”
黄金龙像这样说道。
“你总是不明白。”
然而姬明玉当然也料错了一步,霜月家的精灵们不算弱小,但仅仅只是现在的兰诺一个人居然可以彻彻底底碾压所有这些霜月的精灵们,他的队友们再也不可能是他的负担,姬明玉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
“但既然你想让我去看一看,那就去一下好了。”
姬明玉要他直面的地方不外乎就是那些得了病的精灵们和家人们聚集的地方。
如果要用另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应该是人间炼狱。
这些天以来兰诺已经很熟悉黑潮病,不论是发病状态还是发病机制。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疯灾,就像是黑潮的气息一样,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名字,而黑潮病而第一个源头也证明了这一点,它的确和黑潮有关。
下等精灵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承担那缠绵的疯灾的气息,哀嚎,哭泣,一望无际的悲哀和绝望笼罩在这个地方,还有不甘的质问。
“祭司殿呢?冕下呢?”
“为什么没有来?”
“为什么没有人救救我?”
“为什么?”
质疑里逐渐掺杂着绝望,绝望中诞生了愤怒和恨意,然而等待着他们的依然只有冷漠的霜月家的精灵们,并没有许诺里的祭司,更不可能有精灵冕下。
兰诺只是感觉有点冷。
他听见姬明玉问道:“那些深海种也是这样祈求你的吗?”
兰诺没有回答,黄金龙重复了一遍,“那些深海种,也是这样祈求你的拯救,祈求你的痛苦吗?”
“我也这样乞求过。”姬明玉这样说道,“我求过冕下,求过命运,求过并不存在的神明,但最后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十三区的居民不配被拯救,不值得分出冕下的一点点力量!他们也是这样的贪婪——这样的没有底线!”
“那些深海种也一定是这样的吧,”姬明玉等不到兰诺的回答也要说完自己的话,“他们不爱你,他们只是在等着你的救赎,不然,他们也会像是这样怨恨着——像这样恨着你!就像你的恨意一样!”
“我的恨意?”
“你现在也还在恨着。”姬明玉看着他的眼睛,“你还在痛苦着,海妖帝国什么也给不了你——他们只会索取,我从未觉得你嫉妒过我们的王,因为那并不值得被嫉妒,你现在不也依然是明白的吗?”
他好像要将兰诺的心剖出来仔仔细细地述说一遍一样,他是那么的笃定,笃定到以为自己能够看透兰诺所有的想法。
“但你错了,他们什么也不要。”兰诺望向那疯灾的气息纠缠着的地方。
“你在欺骗你自己……”姬明玉冷冷笑了一声,“就像兰斯一样?”
兰诺从来不知道原来姬明玉是这么看着兰斯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点醒他呢?”他真诚地发问道。
“我考虑过他,但他不能和你相比。”姬明玉也认真地说道。
这应该是兰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而他已经发觉了姬明玉更多的贪婪。
姬明玉的世界是一滩淤泥,姬明玉在淤泥里,他期盼有人向他一样清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也只是污泥。
他是一个真正的疯子,他渴望着自己的陷落,渴望着兰诺的坠落,就像在泥潭里见到了一只闪闪发光飞过去的蝴蝶那样的渴望着。
“离开他们,和我一起。”
姬明玉像这样邀请着他。
“没有人爱你,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爱。”
在所有的这些扭曲的语言的背后是惨叫着的挣扎着的黑潮病人们。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太容易证明这件事情了,因为憎恨和疯灾已经彻底蔓延,再也没有过往的平静。
只不过还少了一把火。
没有把兰诺的队友们也全部都带到这里来,然后让他们也尽数露出来丑态,是一件令姬明玉非常遗憾的事情。
可是或许已经够了。
因为他知道兰诺是什么样子的,知道兰诺会被十三区的居民们打动,那么现在的路锡安娜的下城区就不可能不让兰诺为之动容,为之崩溃,然后彻底陷落。
就像曾经面对着无法拯救的十三区的姬明玉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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