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上课的地方之间有不少岔路,没碰到也算正常。
转身要回去找,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黎多阳还有些喘气,刚想问你在哪儿,结果那边喘得比他更厉害,接通的瞬间就问:“你在哪儿?!”
着急带来的嘶哑声很明显,还有几分慌乱。
黎多阳一愣,本能说了自己所在的地方,那边听到后顿了顿。
黎多阳这才问:“你怎么了?”
手机里传来狭裹着电流的风声,那边的人似乎在跑,没再说话。
放学已经一段时间了,教室外的廊道几个闲聊的同学。
黎多阳走到楼道没一会儿,便被一股风抱住了。
周围还有人,裴时屹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他抱住黎多阳,低头盯着那双微红的眼睛看,他声音很轻,似乎怕吓到怀里的人:“为什么哭?”可眼底的戾气显然误会他是被人弄哭的。
黎多阳早就没哭了,察觉周围那群人打探的视线,再看外边人更多,连忙拉着人上了顶楼。
不料顶楼也有人!一对情侣正在距离有些远的正对面打啵,听到动静也毫无反应。
可以说是进入忘我之境了。
黎多阳实在懒得换地,选择无视那边,他朝男朋友挨近一些,这才小声说:“没谁欺负我,就是枇杷太好吃了……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情绪,然后就哭了。”他不算特别扯地在扯,满脸认真。
对方顿住,望着他没说话。
今天是个阴天,没有太阳,黎多阳直接在地上坐下了,往旁边拍了拍,示意对方坐。
向来洁癖的青年径直在他身旁坐下,紧紧挨着他,开始是挨着,接着便把人揽在怀里,劲儿大得过头,黎多阳怀疑找个用东西撬一下都不一定能撬开他们。
对方耳朵又开始动了。
黎多阳瞄着他的耳朵说:“以后我们不能这样了。”
原本还在悄悄动的耳朵不动了,裴时屹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一秒后,脸色大变,白着脸正要站起来,黎多阳双手飞快把他牢牢抱住了,青年微颤的身躯隔着空气仿佛将他的心都敲动了,黎多阳及时把话说全:“以后我们不能这样了,你要来找我,就提前告诉我,我去找你,也提前告诉你,省得再像今天这样错过。”
被抱住的身躯突然绷紧,随后,像是经历一场劫后余生的孩子,慢慢放软了。
黎多阳心疼地松开他,摸摸那双耳朵,看对方死死盯着自己,咧嘴笑一笑,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没话找话地指着他手上挂着玉坠的红绳说:“时屹,我早就想说了,你这红绳看着也没什么好的,但好像从你十四五岁就开始戴了吧?上次还见你特意脱下洗过,看看,都洗成什么样儿了……我给你换个新的吧?”
原本被他抱得一脸依恋黏糊样的青年却固执道:“不换。”
黎多阳看向那张异常英俊的脸,问:“为什么呀?”
顶楼的墙上有很多磨损斑驳,是岁月留下的痕迹,黎多阳牵着裴时屹的手在上面碰了下,似乎这么动一下就能留个看不见的痕迹。
手从墙上离开,被对方握得更紧了。
吹来的风凉丝丝的,远处的情侣终于亲够了,手牵手退出顶楼的幽会大舞台。黎多阳脖子有点儿酸,顺势歪头,枕上裴时屹的肩膀,继续问:“为什么呀?”
裴时屹薄唇抿着不动,只是黏他黏得更紧了。
楼下的银杏树沙沙作响,黎多阳闻声仰起头,下意识想看看树叶,抬起头的那瞬间才想起自己是在树的上面,而不是树的下面。
上辈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往上走,可最后一刻才想起来,他始终都站在一个陡峭的坡底。
在此之前,黎多阳一直以为自己病痛的少年时期,失去了应有的青春。
可其实……不是那样的。
树下是一番风景,树上也是。
在与命运抗争的每一秒,都是他的青春岁月。
医生护士是他的老师,病友网友以及窗外树上那群飞来飞去的小鸟,都是他的朋友,爸爸妈妈也还是他的爸爸妈妈……他甚至造就了这样一个世界,还有这个世界的裴时屹。
那一世的青春足够盛大,才会有现在的这一刻。
黎多阳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呀?”
初夏的校园到处都是带着生命力的喧嚣,墙上浓淡相宜的爬山虎都在他的询问声中也显得不那么深沉忧郁了,天台一角,两个人被天幕染上浅浅的白光。
风声静止时,那片翘起的唇角被裴时屹侧首吻住。
沉溺之前,黎多阳终于听到他执拗又难掩得意的声音:“不换,我抓住的,死都不放开。”
时间跟着天台飞起的雀儿一转,回到多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
车外的热浪一股接着一股。
车内的冷气吹着两个腿脚受伤的少年。
高些的少年在车上替另一个少年换好玉观音的珠链后,修长的手沿着座椅微微一动,将那根换下的红绳悄悄藏了起来。
那时候还不清楚什么是喜欢,送完人家东西就可怜巴巴把对方戴过的旧绳子捡来当信物,非认定这就是一辈子。
可当年的认定,竟也这样准了。
——正文完——
第95章 番外一
大雪不止。
“停车。”十五岁的黎多阳盯着后视镜突然说。
司机以为他遗落了什么行李, 靠在路边停了下来,黎多阳不顾家人的询问和阻拦, 打开车门急忙往后看去, 只有零星的几个路人。
车里的家人催促他赶紧上车。
“等等……”
黎多阳满脑子都是不久前从后视镜里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少年身影……
不应该是幻觉。
可不是幻觉,裴时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一个不该有的念头冲入脑海,他突然僵在原地不动。
沈华云急得出来拉他:“怎么傻在这儿了?上车啊?乖仔, 你这是怎么了?!”
他被喊得回了神,扭脸, 车内的哥哥皱眉看着他, 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要开口说些什么, 余光里, 远处那个拐角骤然冲出一个身影,步伐不稳,可刚冲出来半个身子,就像是被谁拽回去了一样,人影消失在那道拐角深处。
仿佛被什么吞噬了。
离得很远, 可依旧能听到一道如同被捂住的嘶哑喊声。
很闷的声音, 却有些凄厉。
在喊“阳阳”。
黎多阳瞪大眼睛, 他近乎本能地往那边抬起脚,转瞬,被下车疾步而来的哥哥拽住:“你听错了!快上车,离登机的时间没多久了。”
黎多阳摇头, 指着那个方向:“裴时屹……”
“不是,上车。”
黎多阳一顿,表情恢复平静, 可那双眼睛却像是要哭了:“是裴时屹的声音, 是不是有人把他……”
黎淮语气镇静:“就算是他, 那些也都是裴家老爷子的人,不会真的伤害他。”
“乖仔,上车。”
可黎多阳像是什么都听不到,睫毛微颤地闪了几下,看向远处拐角的方向,嘴巴一扁,突然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叛逆”行径,他迅速从黎淮手里用力挣脱,说了句“你们先去机场,如果我这边来不及,就明天再去”后,转身奋力向那边跑过去。
风本来就大,他一跑起来,就变得更大了,眼前是纷沓而至的雪花,黎多阳不管怎么眨眼睛,那些雪花都会飞进他的眼睛和睫毛上,他能听到身后爸妈焦急的呼喊声,可始终没有回过头应一声。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孩子了,但这一瞬间,他总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应该会后悔。
没跑到拐角尽头,那道消失的身影就再次冲了出来。
是裴时屹。
真的是裴时屹。
他一点儿都不意外。
裴时屹的衣服上有很多雪,还有一些泥泞的污渍,像是在地上摔倒或被人摁住挣扎过许多次,鞋子也很脏,应该是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踩着路边的水坑过去造成的,原本干净的外套明显经历过一番撕扯,拉链都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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