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中静悄悄的,苏沐专心致志的挑着鱼刺,池染之揣着手盯着他看。
终于,挑完半条鱼,苏沐松了口气,飞快的偷瞧了池染之一眼,伸出手,轻轻将盛满鱼肉的碟子推到池染之的面前,抿了抿唇,忍辱负重的低声道:“你最爱吃的鱼。”
池染之看了看苏沐,又看了看鱼,嗤笑一声,扭头看向窗外。
飘满饭菜香味的花厅中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突然——
“啪!!!”
苏沐猛然起身,用力拍了下桌子,震得桌子上的碗碟盘子都跟着蹦了蹦,重重的“哼”了一声:
“爱吃不吃!!!”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见池染之倏然扭头看过来,苏沐居高临下狠狠瞪了池染之一眼,“看什么看!!!”
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亮的惊人,里面像是有两搓小火苗在熊熊燃烧,转身一脚踹翻椅子,冷着脸拂袖而去。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发怒的样子,和池染之——
不能说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完全得了真传。
宫嬷嬷和浮光掠影等人俱是一脸错愕和震惊。
池染之:“……”
他眼见着苏沐背着手气冲冲的大步出了花厅大门,半晌,忽然“噗嗤”一声被逗笑了。
池染之美则美矣,就是太冷了,偶尔还有些阴戾暴躁。
宫嬷嬷等人伺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都很少看他这般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不由被晃花了眼。
*
镇北王府京郊别苑,几位医者正在全力救治楚清暄。
萧朔坐在外间桌边,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侍卫从京城打探回来的信报,听完后,若有所思:
“真假公子身份互换?”
“池染之那只母老虎嫁人了?”
“呵。”
两天后,楚清暄终于脱离危险,从昏迷中醒来,转天一早便被萧朔带回了京城的镇北王府,安排了最好的院子,派了十多个丫鬟和十多个小厮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昏迷期间萧朔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楚清暄两天两夜,回镇北王府时亲自将他抱下车,而后一整天,只要得空都来看他,悉心询问伤势。
萧朔对他这位救命恩人真的没得挑。
前世,楚清暄嫉妒苏沐。
这一世,他也得到了这般的待遇后,心里却甜丝丝的。
即使挨了两剑,命悬一线,也值得。
晚上,陪着楚清暄用完晚膳,萧朔临走前给他掖好被角,“我明天一早要进宫,晚上回府再来看你。”
楚清暄觑着萧朔俊美的面容,只含羞带怯的轻轻点了点头。
恋恋不舍的看着萧朔离开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门外后,才收回视线,望着床顶出神。
被子里,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此时此刻,心脏怦怦怦狂跳。
伤口疼的他难以入眠,然而眼前浮现萧朔笑意温柔的俊颜,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幸福感淹没,飘飘然如置身云中。
萧朔这样身份的人,地位虽不及太子,却比大哥二哥要高很多。
最重要的是,与七公主相比也并不差。
而七公主是女子,不能建功立业,萧朔则不然,未来,他可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权倾天下。
何况,萧朔看起来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也格外不一般,不仅收起了全身的锋锐,连初见时的痞气也不见了。
反而像是对待名贵易碎的瓷器一般珍而重之的对待他。
这也许就是重生一回,老天爷赐给他的缘分。
*
自从那天拂袖而去,苏沐就将自己关在辉月楼谁也不理。
浮光掠影两人为了逗他开心,将许多石子磨圆给他当弹珠玩,装进荷包中在送饭的时候一起放在门口。
每次都是饭没怎么动,弹珠却都收了。
公主府少了拆家声,少了那个走到哪里哪里崩塌,却为死气沉沉多年的公主府注入了生气和活力的身影,大家还都挺不习惯。
宫宴的那天早上,苏沐一睁开眼,人便已经在皇宫了。
被叫醒后,由浮光掠影扶着下了皇帝特许池染之乘坐的宽大华丽的御撵,入目便是一座华丽的宫殿。
他旁边的浮光掠影给他介绍,镇北王府二公子萧朔今日被正式册封为世子,圣上命人在皇宫举办皇室家宴为其庆祝,而这里是皇后居住的宫殿——立政殿。
此刻萧朔已在前朝受封完,陛下正在勤政殿召见他。而他们则先在这里觐见皇后,午时前往清凉殿赴宴。
说话间,苏沐已经跟在一身宫装的池染之身后踏进了立政殿。
立政殿中一片欢声笑语,在嫔妃公主们的环绕下,一位雍容典雅极为美丽又有些英姿飒爽的女子端坐于主位。
这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苏沐在浮光掠影的提醒和指导下行过礼,坐在了池染之身边。
太子此刻正坐在皇后左下手,怀中抱着皇后养的毛发雪白又娇贵的小奶狗,他抬眸看看苏沐,又看看怀中的小奶狗,越看越像,不由莞尔。
其他人也在观察着七公主的这位驸马。
苏沐一身红色侯爵服,衬的皮肤白皙如雪。
身量娇小纤细,如同还没张开的少年人,又像初春新抽条的嫩绿柳枝,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清新自然、干净剔透和勃勃生机,令人观之可亲。
漂亮可人,又憨态可掬,一双眸子如同春日阳光下流动的小溪,清可见底,眸光流转间波光粼粼,低眉敛目的时候似走神又似在思索着什么,别有一番区别于书卷气却又相类的气质。
苏沐被明里暗里无数道目光打量的十分不悦,枯坐了小半个时辰,便寻个机会起身出去了。
众人见池染之和苏沐两人坐在一起却谁也不搭理谁,似乎在闹矛盾,却又不像。
因为那位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冷着一张脸的冷艳高傲的七公主殿下,打一进门就破天荒的看起来心情不错,眉梢眼角和唇畔都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连以往自动散发的让人退避三舍的冷气都少了许多。
皇后等人看着,心底不由啧啧称奇。
苏沐不想和池染之共处一室,自己来到外面,带着浮光掠影这两个寸步不离的小跟班,绕到立政殿的后花园,坐在游廊的扶手栏杆上,晃荡着两条腿,仰头望着天空中那一朵朵自由自在飘移的云朵,思索着自己的逃跑大计。
一群不知打哪飞来的色彩斑斓的鸟雀呼啦啦围过来,落在他头顶游廊的檐边,叽叽喳喳的排队叫了几声,而后呼啦啦齐飞,爪子一张,爪子中的泥土草屑如落雪般落了苏沐一头一身。
苏沐:“!!!”
他抬头去看那些花里胡哨的小鸟,只见那些小鸟干完坏事后,围成几圈在半空中开心的飞舞,而后冲着他的方向叽叽喳喳叫唤的好不得意。
苏沐气鼓鼓的从栏杆上蹦下来,瞪着半空中那些欢快的飞来飞去的鸟儿,从袖中取出弹弓,从挂在腰间的荷包中拿出浮光掠影这几天给他磨好的石子弹丸,开始和鸟儿们互相伤害。
不过他准头依旧奇差无比,鸟儿们飞过来又飞过去,连根羽毛都没碰着。
浮光掠影看着苏沐和一群鸟儿较劲,将用弹弓打鸟用出了“西北望,射天狼”的豪迈气势,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气势依旧不减,站在一旁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最后是鸟雀们飞累了,懒洋洋的落在树枝上,排排站,昂首挺胸,骄傲的像得胜将军一般,居高临下叽叽喳喳的对气喘吁吁的手下败将苏沐叫了几声,便悠闲自在的展开翅膀用喙清理,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无声的嘲讽。
浮光掠影相视一眼,偏过脸去,不忍卒睹。
苏沐见这群鸟儿竟然如此轻敌,眼睛顿时一亮。
移动靶打不着,他就不信,固定靶他还打不着!
冷哼一声,再次举起弹弓,眯起一只眼睛瞄准那只长得块头最大、羽毛最花里胡哨、态度最嚣张、带头挑衅的肥啾,使劲拉紧皮筋。
嗖——
石子弹珠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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