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原交战,两军对峙,按照前朝规矩,得先“致师”。
致师是一种十分古老而原始的作战方式,源于前朝礼数。前朝礼崩乐坏,天子名存实亡,礼法倒是好好保留了下来。
它最开始指的是两军交战前,双方派出战车两到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地方阵营里抓几个幸运俘虏回来。又或者是派出单人单骑,冲到阵前晃一圈,口中大声叫骂,极尽挑衅,激励士气。
后来随着礼法完善,这种野蛮粗俗的方式逐渐被替代。如今说的致师大多指的是两军交战前,双方各自派出几员大将进行单挑。
单挑的结果会对接下来的两军交战产生重要的士气影响,也带着孤胆英雄般的优雅,已经是各国非偷袭或特殊情况下必走的流程。
宗洛提出致师的原因很简单。
不战而降不管是从军事还是从政治角度都相当于白给。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为什么要浪费兵力?
说到底,还是给武安君面子。
武安君哂笑:“老夫虽然老了,手上宝刀可还未老。”
习武之人虽然身体会老化,一身武艺却不会退步。
单论武艺,除非是骨骼清奇的习武天才,否则年老之人多练的那几十年也绝非白给。
既然承了情,他也不扭捏,攥着大夏龙雀便道:“此刀乃大夏龙雀,刀首蛇头,刀身古蛇,幻饰龙雀,故此得名。”
不像两军主将的比试,反倒更像江湖名侠的单挑,打之前还得同对手介绍一下自己的兵器。
没由来的,宗洛想起自己小时候看的武侠电视剧,应声道:“此乃湛卢剑,刀柄玄黑,故此称卢。成剑之时长虹贯日,日月避之,鬼神哭嚎。”
“湛卢宝剑!”武安君惊愕。
众所周知,而今湛卢的主人为大渊皇帝,大渊三皇子的佩剑则是同为十大名剑的七星龙渊。而今三皇子手中竟然拿着仁道王剑湛卢,而不见七星龙渊,这怎么不叫人惊讶。
武安君感慨:“多年来,大夏龙雀同湛卢作为刀剑之首齐名已久,没想到竟然再次碰面,着实叫人称奇。”
他看着面前白发白衣的三皇子,只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未来大荒的雄图霸主不,并非霸主,而是开朝盛世的明君。
宗洛笑了笑。
下一秒,他的笑容就收敛,运起内力,从方才的随意陡然锐利起来,气势圆融如意,仿佛同手中宝剑浑然一体,衣摆猎猎滚动。
湛卢是把极为富有威严神韵的宝剑。明明剑鞘和剑柄都呈厚重的黑,出鞘时闪出的光芒,却丝毫不逊色于以秀丽著称的君子之剑七星龙渊。
自它铸成之后,这么多年来,文人墨客丝毫不吝惜赞美之词,不仅位列天下十剑之首,还有天下第一剑的名头。
当宗洛舞起它时,它就变成了他浑身上下除瞳孔之外的唯一一点墨色,似天山莲池般幽幽然晃开,孤高而杀意凛然。
就好像当年,一位将成为暴君的皇子持着它,杀遍大荒南北一样。
与此同时,武安君的面容也沉肃下来,每一道沟壑都仿佛叙述着岁月的痕迹,身旁漾起气吞山河之势。
“来!”
几乎同时,他们足后一点,飞身暴起,蕴着内力的刀尖同剑尖在空中相触,震开一道冲击般的气浪。
“轰——”
掀起的落雪簌簌而下,仿佛下着一场暴雪。
这一战并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伴随一簇落下的白发,湛卢在两军见证之下,抵在了老将军肩头。
“最后这招虚晃一枪漂亮!”
武安君赞叹道:“后生可畏啊。”
他长笑几声:“老夫去之前,能得此一战,黄泉路上也无遗憾。”
“唯有一件事今日承了三殿下的情,若不还清,只怕心中遗憾非常。思来想去,也唯有一件东西,能够用以抵债了。”
武安君将大夏龙雀收入刀鞘,双手奉上:“这是陪伴老夫多年的宝刀,削铁如泥,用着还算顺手。老夫虽要走,却也不忍将它也跟着封刀咯,还请三殿下千万莫要拒绝。”
武安君这一番话着实恳切。
大夏龙雀乃大名鼎鼎的神刀,岂是一句削铁如泥还算顺手能够概括的?
武安君没有扭捏,宗洛也干脆地接过刀。
数万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像是完成一场老将与新将的交接。
年迈的老人最后叹了一口气,嘴角边缓缓淌下一缕血液,整个人重重地落到方才打斗时被踩得松软一片的雪地里。
他矍铄的眼睛凝望着天边苍穹,最后留念地看了一眼自己为之奋战一生的故土,慢慢地慢慢地黯淡,最终合上。
自绝心脉,习武之人最常用的自裁手段。
优点是速度快,不痛苦,还比较简便。
也就只有宗洛这种死脑筋才会在上辈子渊帝赐剑自裁后真的抹脖子。
待到武安君彻底合上眼睛,一直在身后默默流泪的家臣才上前来,将老将军尸身收殓,带着主子的尸身返回寒门关内。
放在往常,被豫王赐死,公然抗旨,葬入祖陵是别想了。
然而很快,豫国也将灭亡,化为大渊版图里的一块。武安君想葬在哪就葬在哪。
寒门关关口从武安君出去的那一刻开始便大开。
上辈子寒门关失守投降,还不等大渊铁骑推进到过度,豫王随后就跟着滑跪投降了。
豫国一降,大渊随后就派人接管了他们的皇城。这些都有专人去办,不是宗洛需要操心的范畴。
可以说,寒门关一役,对宗洛来说,就这么结束了。简单到不可思议。
距离他离开皇城大约两个月时间,休整几天明天再回去,路上又得花费一个月,等回到皇城差不多正好赶上巫祭大典。
说是打仗,倒不如说是散心。
宗洛低声同穆元龙道:“你带着精锐去同使臣走流程。”
穆元龙敏锐地察觉出殿下如今心情不佳,点头会意:“是!”
一个合格的副将,打杂活也得办好,穆元龙跟在宗洛身旁多年,早就熟知流程。
几乎是刚吩咐完,他就开始着手办了起来,整好军备。
豫国士兵们也纷纷放下武器,丢置一旁,面朝墙壁手抱头蹲下。
待到穆元龙确定可以率领先遣部队入寒门关,接手这里的时候,再回头,那道满身皆白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另一旁,白衣皇子转头回到了军营。
正在军营前看守的玄骑士兵行礼道:“殿下。”
派遣到寒门关的将士一半,还有一半在军营里留守,以备突袭。
宗洛淡淡地颔首,朝着主营帐走去。
就在掀开帐帘的前一秒,他如同死水般的神色终于波澜些许,掉头就走。
于是守在门口的士兵又疑惑地看自家殿下重新跨上照夜白,朝着军营外扬尘而去,背影决绝。
“殿下怎么连帐篷都没进就走了?”
玄骑疑惑地挠了挠头,忽而看见一道殷红的残影自马厩前掠过。
紧接着,拴好的马受惊地高高扬起马蹄,口中发出嘶吼。
仅仅只是一个闪神间,红衣白裘的不速之客就骑着骊马,扬长而去。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塞北这一个月以来, 就没见过晴天。
往常这里就地处偏冷,更别提今年异常天气,冻土都快结到地下去。有些最深的地方,上方铺着的雪若是无人看管, 一脚就可以没过膝盖弯。
从军营通往寒门关这条路上, 日日都有派士兵进行清扫。
大军压过去后,雪便也被踩成了冰, 供人行走。
宗洛从军营里出来后, 直接骑着照夜白, 一门心思想往荒山野岭, 地势险峻的地方跑。
往关内走,就是寒门关, 背后是豫国地界。往关外走,便是开阔平原, 平原上还堆积着雪。
然而在这关隘两旁, 周围只有连绵不绝的千山雪脉, 陡峭到近乎直角的崖壁结了厚厚的冰,除非轻功绝顶的内功高手,常人不得轻易而上。
照夜白似乎能够察觉到主人心意那般, 马力全开,如同一道残影般从这片广袤的雪原上掠过, 快到几乎同背景融为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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