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妖令?”他眉头一皱,没有迟疑地扯住衣领,手臂舒展间,已将身后系着一条银色披风甩上天空。
柔软如丝绸的银披见风而长,温暖如波,像是一道轻柔漫长的极光般舒展开来,在刹那间化为一道银色的浅薄光幕,包裹住这微小的村落,将如飓风般狂暴的气流缓和下来。
刷拉一声,村里房屋颤动数息,生出裂痕,正在冒烟的高炉左右摇摆了两下,发出让人惊惧的嘎吱声,但终是立住了,没有直接倒塌,只是旁边的梯栈却在这狂风中像是纸糊的一样,轻易地垮塌下来,把倒在地上的人吓了个半死。
地上晾晒的衣服被纷纷卷走,大量草屋顶被掀飞,在风中如魔龙一般狂舞,几个分量轻的小孩子被直接吹到墙壁上,撞的鼻青脸肿。
而这时,天上的轻轻的呲啦一声,那银色的披风已经被刮出一个大口,巨大的狂风与接连不断的音暴瞬间卷入,眼看就要把离得最近有一座小院轻易震碎。
这时,窗下柔弱的小草顷刻间生出无数根系,将小屋密密麻麻盘绕成一座藤屋宅子,轻晃数下手,挡住了这狂风。
而这时,那遮天蔽日的飞鸟已经飞出很远,狂风也随之平息下来,失去支持的茅草纷纷下坠,弄得村落一片狼藉,而这时,吓呆了的小孩子们才传来不同内容的哭声。
苏瑶也刚刚好踏入村中。
天空有些破烂的光幕这才重新汇聚,化成银披,落回那熟悉的院落中。
村里并没如他想的那样鸡犬不留,逃过一劫的村人们一边和亲人们抱头痛哭,一边收捡茅草、开始修理屋顶,安慰小孩,以及寻找他汇报。
一棵小草用两片叶子提着多余的根系,嘤嘤着向他扑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吓死草草了~草好怕你受伤哦~”
苏瑶安抚了村人和草,让后者盘踞在手腕上喘息,然后去向陈姑娘表示谢意。
以他在村外看到的恐怖天灾情形,村子里这点损失,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倒是陈姑娘那件宝物,好像被损坏了。
陈孜的小院整洁如新,屋顶的茅草一根都没有飞出去,服贴得紧。
他静静坐在院中,单手托腮,一件银披落在他手边,其上撕裂的大口子很是触目惊心。
“回来了?”陈孜随口打了个招呼。
苏瑶有些想为他披上披风,但却发现自己的粗麻衣服就算脱下来,可能也不好意思给人家披上,只能笑笑道:“是的,刚才真是惊险,还好阿孜你及时出手,否则村人怕是又要挂起白帆了。”
“随手罢了,”他眉宇间少有地多了一丝凝重,“这都是小事。”
“你的披风……”
“一件小法宝罢了,”陈孜看着手,冷笑了一声,“要不是我被那妻离子散五龙分尸的贼子打伤时,三十多件护体法宝都碎了,又岂至于用这种不入流的杂物。”
手本能地握紧了拳头,虽然它没有脑子,但感觉有被冒犯到。
“好,”苏瑶揭过这个话题,“外边风大,你伤未好,还是先进去歇一会吧。”
陈孜微微点头,苏瑶便主动推他进屋。
草悄悄顺着苏瑶手臂爬到栖息在肩膀上的断手旁边,占据了最佳的吃瓜位。
“阿孜,刚刚飞过去的妖,是什么妖?”苏瑶低声问。
“刚刚飞过去的,不是妖。”陈孜懒懒道。
“那是?”
“是召妖令。”陈孜从手环里拿出一幅半丈长的卷轴,在矮几上一丢,卷轴自然展开,露出微缩了无数倍的山川河流,城池道路,其中山川草木纤毫毕现,连江水瀑布的白波都能瞧出。
“这是东荒的地图,”陈孜手里多了一根细棍,对地图右边的一块划了一圈,“围绕这片大湖,和灵江之间,就是东江灵脉,这条灵脉又称龙爪脉,你看上边的城池分布范围像不像一只龙爪握着一块湖泊?而这条灵脉上的城池,就是人族的势力范围。这一片也是东荒范围里灵气最充郁、物产最繁盛的所在。”
“而这边,”他指着地图左边的那一圈,“这里是荒泽,也有零零碎碎的数百条灵脉,但都没有龙爪脉那么聚集和纯粹。魔修和大妖占据着这里的灵脉,而这里,就是东荒主峰,天柱山。”
说着,他在图的左上角点了一下。
“天柱山妖魔垂涎着龙爪之地的灵脉和资源、还有无数人族的血肉,每隔数十年,就会召集整个东荒的妖兽,攻击劫掠人族城池,每当有妖鸟飞掠天际,东荒群妖便要奉召前往妖鸟所向,以兽潮消磨城池防备,是为召妖令。”
“所以,我们的村子,就在兽潮的路上?”苏瑶瞬间找到重点,一时头皮发麻。
“不错,”陈孜盘着手,有些疑惑地道,“不过,为什么今年那么早就开始了召妖令,按理,如今还是春天,是繁育交配的季节,一般都是冬天啊?”
“这个,”肩膀的小草缓缓举起叶子,小声道,“草或许知道一点。”
……
时间退回到十几天前,草发现周围偷气的妖怪又多了,其中还有一些眼熟的存在。
于是做为一棵抱到大腿、不,是改邪归正草,它毅然表示这样偷气是不道德的,它的主人虽然仁慈,但也是要修行的,所以,你们这些流浪妖怪想要继续吸气,至少得意思一下吧?
妖怪们去大妖占据的灵脉吸气时,都会交出上贡,所以这些妖怪也都同意了,尽量找了些东西。
可是让草没想到的是,这些妖怪交出来的贡品,都是些野果石头,让草很生气,觉得他们没诚意。
没想到,有妖怪告诉它,最近东荒不知怎么多了些修为高强的人类,到处灭杀妖怪,从大到小,一个都不放过,好多小妖被吓到了,都已经拖家带口往西北边的大妖灵脉跑了,还让草也快点跑。
……
听完草的叙述,陈孜摸着下巴:“难怪这次召妖令的时间提前了。”
苏瑶有些惊叹地看着他,赞道:“阿孜你真是见识广博,无所不知啊。”
陈孜很受用地挥了挥手:“学海无涯,小道罢了,阿瑶你还年轻,这世上的事情啊,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楚的,要用心体会……”
他们总是有很多共同语言,一个愿意聊,一个愿意说,苏瑶很多奇思妙想给陈孜不少启发,所以两人总能找到话题。
然后,就在气氛渐入佳境时,他手臂上的草便两片叶子捏在身前,摇摇摆摆地吸引注意力:“哥哥~,你不会生草的气吧,草有让那些妖怪避着村人,你别不要草啊~”
“怎么会呢,”苏瑶安慰小草道,“你也是好意啊,我怎么会怪你呢?”
“草不想离开哥哥,草也不想去妖潮,哥哥~让草留下来好不好,”小草的花儿仰望着他,上边颤抖的露水仿佛滚动的泪珠,看起来可怜极了,“草会乖,会很听话的……”
陈孜讨厌被打断,不悦道:“这草可能是奸细,丢了吧。”
“不——”草低声哭起来,哭的哽咽又肝肠皆断,“草不是奸细,草是一棵普通的草,为了生活只能在最远的地方吸气,经常被妖怪欺负,哥哥是唯一一个不欺负草的好人,哥哥别不要草啊~”
“小草你别吓自己,你是好孩子,这样吧,我明天也去看看那些妖怪,看要怎么处理……”
“哥哥,你最好了……可是姐姐好像生气了,”草哽咽道,“是因为草吗?姐姐对不起,都是草的错~你不要怪哥哥……”
苏瑶好笑地道:“那姐姐没有生气,她很大方的,你别乱想——”
“那可不一定,”陈孜冷淡地打断,“带着你草滚出去。”
苏瑶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退走了,走到院外,陈孜还能听到那草的“姐姐好凶啊,一点都不心疼哥哥,可是草也不是故意的……”
“……”
陈孜把茶具收起来,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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