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计攻略(117)

　　温纵会选择留下来，真的太好了。
　　“即便是一条布满荆棘通向深渊的路，也给对方一个选择这条路的机会。”
　　只可惜，许彬之这会儿并没有意识到，做出这个选择的人到底是谁。
　　医院。
　　“我想你应该知道，就你现在的状况，纯粹的放化疗已经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了，唯有手术一条路可走。然而手术有多折腾大概不用我多说，不手术也少不了要遭罪。”
　　治疗师倚窗站着，抱胸盯着楼下的树木。
　　“要我说，把病症关了吧。我这边权限还是挺大的，起码能保你在世界结束前不被任何一位NPC发觉到异常。”
　　温纵面部神经受到病变的影响，张嘴就会疼，便也就懒得说话。即便能顺畅地说话，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其实他是在有意避免在世界中过得舒适。在虚拟中安与享乐，便要在现实中承受痛苦。只有在世界里依旧过得如炼狱一般，才能确保醒来之后不会崩溃。
　　有时候他都有点可怜自己。耗尽心血设计出来的临终关怀系统，自己用的时候既不临终也不关怀，反而拿来遭罪。在很多人眼中无病无痛不悲不喜日复一日的无趣生活，到他这儿却是求也求不得的奢望。
　　在营养仓里呆了多长时间，就需要在营养仓外呆等长的时间。比如花费了十五天在营养仓里度过了十个世界，那么对应的就一定要在现实中滞留超过十五天的时间，来确保精神状态的稳定以及维持身体的基础功能。
　　他并不确定十个世界之后，抑郁的治疗能到哪一步，总之痊愈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起码要凭一己之力在现实中撑半个月，只要想想，就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如果不是因为——算了……
　　他向来厌恶“活着为了某某某”这样的话，因为其中夹杂着大量的自我感动和道德绑架。不过说句真心话，如果不是因为终文光，他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一定要活下去的必要。
　　治疗师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下，整个人都精神了，张嘴就打算告诉温纵。可是一看见温纵现在死气沉沉的样子，他就又改了主意，毕竟惊喜这种东西要自己亲眼见到才好。
　　“漂亮的医生小姐姐请我喝奶茶，”治疗师晃了晃手机，“我就不打扰你伤春悲秋了。”
　　说完就哼着歌溜了。
　　人迈出门前温纵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良久，温纵转头看着门的方向若有所思。他有时候真的挺羡慕治疗师的，一杯奶茶就能高兴半天。他上次真正意义上的高兴恐怕要追溯到他编写世界的时候，兴致勃勃地思考着对方喜欢怎样的世界，想要什么样的设定，乐意经历哪种情节。当对方知道这十个蜜月世界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欣喜与雀跃，然而……
　　到底还是他搞砸了所有的事情。
　　温纵蜷进被子里缩成一团，却还是听到了门口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无论，什么检查治疗，都延后，”温纵十分费力地说着每一个字，即便再疼，能换一小时的清闲也是值得的，“我只想，安稳地在这疼一个小时，之后，随便你们折腾。”
　　患者的心态很重要，外加上是私人医院，基本上这种不算过分的要求对方是不会难为自己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听完之后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也没有离开。
　　温纵无心关注对方是谁，只知道现在他不想再都说一个字，“晚一个小时，死不了人——”
　　“学长。”
　　温纵瞬间僵在那里。
　　他的第一反应是，在偶尔失聪且疼的症状上，这破耳朵又多了一个幻听的毛病，不然为什么他在方才那一瞬间恍惚听到了许彬之的声音。一来许彬之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找到这个地方，二来就算他找到了保安也不可能放人进来，还有第三点就是，这地方这么大，进来了也不可能找得到这个病房。
　　“学长心情不好？”
　　温纵觉得这幻听还挺厉害的，声音学得像不说，讲的话还特别符合逻辑。
　　直到有人隔着被子摸他的肩膀，温纵实在是自我欺骗不下去了，从被子露出一双眉眼，其他地方依旧裹得严严实实。
　　温纵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的意思已然十分明了：“你找错人了。”
　　“没关系，”许彬之坐在床沿上，“看见这么好看的眼睛，找错了也是对的，不介意我在这坐会儿吧？”
　　温纵躲回了被子里，没办法情报太少摸不清情况不敢轻举妄动。本着敌不动他就不动，敌动他就战术性失聪的原则，先观望一波。
　　许彬之拿出终于解除了学习模式的手机，“我先给对象发消息问问他现在在哪。”
　　紧接着病床床头柜上的手机就配合地响了一下。
　　过了半响，“对象不回复我，我现在感到十分的无聊于是决定刷会儿B站冷静一下。”
　　被子里的人纹丝不动。
　　“哦，对，在病房里外放看视频不大合适，那我还是先把微博重新装回来吧，刷微博动静小。”
　　“普通版和国际版，我之前一直用普通版的，这回不如就试试国际版，先刷它个七小时——”
　　温纵掀开被子一把就夺走了许彬之的手机，屏幕上哪里有在安装什么软件，而是：
　　某乎上“得了癌症是种怎样的体验”的答案界面。
　　没有质问，没有说教，只想知道他现在在经受些什么。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的文光啊……
　　“体验就是，很痛苦，”温纵把手机放到一旁，搂住了眼前的人，又轻轻地补上了一句，“没有你，就再也撑不下去的那种痛苦。”

第九世界第十三章
　　在来的路上，许彬之有些害怕。他也说不上来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害怕温纵和他保持距离，害怕他把想法都窝在心里，害怕自己这么贸然跑过去，温纵会生气。
　　似乎温纵永远与不幸的事情不咱们沾边。长得帅，脑子好，家境好，绝对的人生影响。许彬之一度认为温纵这辈子干过最失败的事情就是看上他，最不幸的事情就是被他拒绝过一次，除此之外对方会一路顺遂地过着理想中的人生。
　　许彬之犹记得当初拒绝温纵时的场景。圣诞节前后，天气正是冷的时候。也不知道当时抽哪门子的疯，非拉着温纵出来看新开的水族馆，来回还非得做公交，不然没意境。
　　两个人一起等回去的公交，温纵倒是没怎么样，他站了一会儿就冻得不行。又觉得都是大小伙子单他一个人喊冷太没面子，所以咬着牙硬挺。
　　接着温纵不知道从哪变出来颗糖，看包装就知道必定不是寻常人家的糖。剥了包装，跟逗狗一样喂给他吃。就在他专心咂摸人民币的味道时，被一把抱住了。
　　“喜欢糖么。”
　　“喜欢。”
　　“恩。”温纵松了松胳膊，拉开距离和他对视，“那、喜欢我么。”
　　……
　　他推开温纵的力道之大，让同样在不远处等车的人都纷纷侧目。
　　没来由的，许彬之很怕这次被推开的是他。
　　“疼。”温纵闷闷出声。
　　许彬之慌了神，“那我去请医生过来。”
　　说着就要从温纵怀里钻出来，结果被对方抱得更紧了，“不要，你抱抱我，就不疼了。”
　　原本紧张得不行的许彬之，一听这话不禁开始怀疑温纵疼痛的真实性。不过怀疑归怀疑，他还是轻轻抱住了温纵。
　　“说话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磕磕巴巴的。
　　温纵没有马上回答，抱着许彬之腻乎了好一会儿才撒开，拉着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上，抬眼看向许彬之，依旧只有一个字：“疼。”
　　“一说话就疼？”
　　温纵轻点了下头。
　　许彬之心疼得不行，另一只手也伸上来给温纵轻轻按着，“会不会好一点？”
　　温纵抬手，手指和许彬之的交叠在一起：“不生气？”
　　要说一点不生气也是不可能的，许彬之觉得如果不是他今天无意中翻出来了那份治疗方案，恐怕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温纵也不会说生病的事情。可是这会儿他也不想和温纵讨论这种问题影响情绪，所以只是抿着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