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设 下(179)
化妆间里, 大家倒不认为是假的。
圈内对鬼神、生生死死这种事情比较避讳, 混圈子这么多年也让大家学会了不要在人多时轻易发表看法, 小声谈了几句后，识相各做各事。
只不过，大家或多或少从心底涌起一股悲凉。
到了下午，邱嘉树的经纪公司正式发布讣告，将事件定义为“意外”、“心脏不好”等。
总之, 和综艺没关系，和电视台也没关系。
电视台那边没什么表示，不过它们最新的宣传微博底下都爆炸了, 全是在讨要说法的。
大家并不信那一套意外的说辞。
渐渐的，秉持着“玩不起就不要玩签了合同就老老实实做综艺”“自己心脏病也不说耽误进度”的言论越来越多，更有的人往下三路猜，觉得是不是什么电视台高层看上他或者玩太大了之类的。邱嘉树的粉丝看到这种无端揣测，只觉得恶心。几方吵成一锅粥，电视台在和综艺方在舆论中逐渐隐身。
江秋十坐在电脑前，他的屏幕上，是通过内部关系得到的综艺台本。
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长达十一个小时不间断的运动对人身体精力消耗有多大，更不用说，一些活动项目堪称苛刻的程度，如台本上注明光脚指压板跳绳一百个，实际上跳得只会更多。
……
拍戏间隙，也有不少人讨论，靠眼神彼此隐晦交流，惊异又可惜。
大约是受了这件事情的影响，剧组今天下戏比较早，七点钟就结束了拍摄，放大家回去休息。
潜台词很明确，风口浪尖的时候，工作人员不要给我闹事。
阿祥一边开车，一边悄悄和江秋十说：“不知道谁把台本发出来了，现在粉丝正闹着要一个说法。”
江秋十拍戏的时候，他就在场外刷消息，比谁都积极。
坐在后座的老板嗯了一句，阿祥就继续说下去：“现在他们闹得很厉害，要求电视台和节目组道歉，还要让相关负责人负责什么的。”
道歉？
后座男子略低下头，有些讽刺地笑了笑。
如果没有影响到利益的话，他们不会道歉的。
更何况，真要道歉，是谁道歉呢？
邀请邱嘉树参与的电视台人员？设计节目环节的编剧？将台本具体实施的导演？还是现场的工作人员？……
每个人都是杀死邱嘉树的凶手，但偏偏凶手太多，推来推去，每个人的责任就这么推诿干净了。
没有人会得到惩罚。
所以，只有让他们利益受损，让他们知道肉疼，他们才会做出“让步”。
江秋十闭目养神，脑海里开始慢慢钩织出一张人际网。
老板和以往一样，话不多，阿祥没觉得不对，只觉得他累着了，吧啦吧啦迅速说完今日八卦后，识相闭嘴开车。他的目光偶然瞟到车上一个小龙人摆件——那是江秋十给公司员工带的小礼物，人手一个。于是阿祥的思绪突然扭转到了老板生日上去。
老板的生日要到了，双十一也快到了。
公司收到了无数的生日礼物，有不少礼物的价值令阿祥咋舌。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江秋十本人对此只觉得索然无味。和以往一样，工作人员分类，粉丝赠送的书信小礼物收下，值钱的全部退回去，其他人的同样这么处理，并记录下等价送回礼品。
他连对于收礼物这件事都再无期待，反而总觉得那些昂贵礼物上沾着血腥味。
然而他并不经常表露自己的心思，他人难以知晓他的想法，邱雅惋惜不过一天，就询问他打算如何过生日。
他生日快到了，粉丝们都很期待，已经在准备第二轮线下一日公益活动，就等着他生日那天来个惊喜。
但他还发现，邱嘉树粉丝发表的对该电视台的责问，被其他粉丝纷纷转发接力出圈，其中不乏他的粉丝。
大家都是追星女孩，最能理解彼此的心情。譬如枫叶们，光看江秋十角色去世都像心里有刀子在割，更不用说联想到本人出事，她们绝对受不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网上轰轰烈烈闹翻天，对于不关注的人来说，不过一个明星死了，影响不了广大观众换台。电视台和综艺很聪明，继续装死，没有给出具体明确的说法。
可想而知，如果没有新的进展，顶多一个星期，这桩冤案又会和以往无数次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一样，被层层叠叠的互联网新消息覆盖过去。到时候电视台再办两个综艺，请一些明星，邱嘉树的死就真的无人提起了。
江秋十生日前几天，邱嘉树的头七到了。
邱嘉树的粉丝再也忍受不了电视台的推诿扯皮，她们集体聚集在电视台大门口，臂戴黑纱，面戴口罩，举着白底红字的标语，她们没有吵闹，只是安静地、冷冷地注视着电视台大门。
“请XX电视台给一个说法！”
“XX电视台何时道歉？”
世人对受害者的要求很高，因此，她们的标语很克制。
她们待了一整天，不闹事也不喊叫，电视台工作人员打了报警电话后，警察很为难，不能武力驱散这批实际上并没有做什么的女孩子，劝又劝不走，碍于人数不少还不得不留出警力守着，倒像是在保护她们似的。
到了晚上近十一点多，这批人方才陆陆续续散去。
“闹这么大也没什么用的，还想电视台道歉？粉丝想屁吃。”
“邱嘉树太惨了，粉丝太惨了，狗电视台不做人，以后再也不看XX台。”
“这不是给别人添麻烦吗？人家电视台好好的做错什么了？堵别人大门口多少沾点nt。”
“这一套不是跟香港港独学的吧？追星追得脑子都傻了，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明星还打算搞游行示威？”
“浪费警力吧？搞不懂就一个明星而已，顶多算过劳死，现实里那个过劳死的外卖小哥怎么没人管？比邱嘉树惨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这些人有这么正义。”
网友对此褒贬不一。
但就该综艺相关负责人的朋友圈来看，他气坏了，扬言要给那些脑残粉一点脸色看看。
评论区不少人安慰他，更多则是私下里看笑话。
不少人都吃过录综艺的苦头，能见到他吃瘪当然高兴。
报复来得很快，粉丝聚集第二天，就爆出了节目组向邱嘉树家人索赔的消息。死者的姐姐在几个平台发布求助，希望广大网友帮帮他们——算是证实了之前的爆料。
这个骚操作不光粉丝，普通网友都惊呆了。
Exm？谁赔给谁钱？我没有看错吧？
不少圈里人也觉得离谱。
人都没了，你哪怕装个样子，好歹赔个十几万吧？竟然还能反过来要赔偿？未免吃相太难看了。
这回大多数人都站在了粉丝这头，觉得节目组太过分。
此时，一叶知秋公司几部小成本现代剧又要出售了，他们公司的剧非常好卖，只有几家电视台抢的份儿，没有卖不出去的时候。
“目前XX电视台的风评不太好，很多观众会自发抵制，所以我觉得我们目前这几部剧可以选择暂时规避这家卫视台。”视频会议上，针对员工做出的方案，甚少发表意见的江秋十直截了当道。
他用的是商量口吻，然而其他人都明白，这不是商量。
或许，以后他们的影视剧，都不会和这家电视台合作了。
PPT上的关于和该电视台合作的那几页飞快删去。
每个地方卫视台内部的关系都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稍微了解点的商人都不敢随便拿他们开刀，江秋十明白这个道理。
他同样知道，对方敢这么做，就是想告诉这群普通人，你们聚在一起又怎样？你们反对又怎样？你们的反对，对他没有一点影响，他照样当他的导演，电视台照样请明星，只要节目好看，观众不会管有没有死人，照看不误。
一点点人罢了。
大抵所有的特权阶级都需要这么显示自身特权。
只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没了，他总想做点什么。
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员工们心情很复杂，他们总觉得老板那张公事公办的外表下，内心充满了人情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