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守则(158)
戈尔多示意他停下:“实际上,我们今天就是来调查事情的真相,看看您的儿子是否真的被恶魔附身了。之前那位牧师的驱魔仪式在程序上出了点小错误。”
特涅兰呆住了。
“总之。”戈尔多站了起来,“先让我去看看他吧。顺便一提,您的夫人在家吗?”
特涅兰:“她不在,她出门去祷告了……”
“原来如此,您的夫人真是虔诚。”戈尔多装模作样地赞叹道,然后趁着转身的空档把身边的罗曼招了过来,“找人去调查一下特涅兰夫人常去的教堂。可以向教堂附近的居民打探点消息。”
罗曼点了点头。
戈尔多则由特涅兰引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间与这座庄园中其他的建筑看起来不大一样的泥砌矮楼。墙上的漆痕斑斑驳驳,看起来有些年头,且只有一扇窗户,从外看去,那扇窗户黑漆漆的,有股荒凉阴森的气息。
“因为驱魔仪式被人中途打断了,我们也不知道他身上的魔鬼被驱除了没有……”特涅兰说,“所以我们只能把他暂时关在没有人的地方——”
戈尔多打断他的话,皱眉说道:“把门打开。”
“是是是。”
一扇有些破烂的门被推开,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室内昏暗得几乎只能看得见地面。
戈尔多往前走了几步,寻找到了一个身影。
他蹲在杂物堆成的角落里,白皙而瘦小的脸上有一道凝固了的血痕。他双眼微合,似乎是昏过去了,又似乎是醒着。听见脚步声后,他有些疲惫地睁开眼,准确无误地将目光投至戈尔多站着的地方。
他的脸过分漂亮了一些,但表情无悲无喜,像是个木偶。
戈尔多走过去,蹲下来,不顾特涅兰的抽气声,向这个孩子伸出了手。
“你好,海因茨。”
海因茨盯了戈尔多半天,眼神中透出淡淡的迷惘。但是戈尔多没有催促他,而是耐心的等待他领会自己的意思。
果然,海因茨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自己沾满了灰尘的手试探性地伸了过去——
两手握在一起。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嘶鸣着。海因茨有些惊讶地缩回手,意外地抬头望向戈尔多。
戈尔多脸上则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这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他叹了口气,对他身后不可思议的特涅兰说道,“如果他表现的有些古怪,你也不用过于介意。因为他或许只是生而不同——有一些人就是这样。”
特涅兰的脸色青了又白,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可是之前那位牧师说——”
“如果你说的是乔什,他很快就要因此而被定罪了。因为他没有驱魔的资格。”戈尔多叹息道,“不如说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次成功驱魔的功绩。”
特涅兰听懂了戈尔多的话,嘴角开始抽动了:“所以,他根本就是……”
一个神棍。
特涅兰不敢说,但是戈尔多却把后面的话在心里补全了。
“以后不要轻信恶魔附身这种话。世间没有那么多恶魔,有的只是魔法展示出的种种不可思议,以及出自复杂人心而产生的谎言。”戈尔多这么说着,又瞥了一眼蹲在墙角的海因茨——
他的感觉没错。
海因茨是他的“同类”……一个强大的、潜力尚待挖掘黑暗天赋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虽然感觉到了海因茨的不同一般, 但是戈尔多也不好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对海因茨的介意。
因为戈尔多是个牧师。按照“一般”的逻辑来讲,这么一个照面就吸引了他的应该也是具有光明天赋的孩子。很不幸,海因茨的天赋暂时“见不得光”, 戈尔多也就先不在这个关键时刻“惜才”了。
戈尔多亲口鉴定这孩子不是被恶魔附身了, 特涅兰先生可以说是实打实得松了口气。但是他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却是庆幸多过愧疚——虽然他马上就令仆人们把孩子带回去, 并且恢复海因茨的一切待遇, 但是特涅兰也只是口头吩咐了几句, 解决完之后马上又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了戈尔多身边。
海因茨一言不发地被带走了, 没有吵也没有闹。仆人们看他的眼神依旧忌惮,但也不好说些什么。
戈尔多和海因茨擦肩而过, 后者却捏住了他的衣袖,抬头直视着戈尔多的眼睛——这孩子和他一样是黑发黑眼,两双有些相似的黑曜石般的眼睛一对上, 海因茨就不肯撒手了。
戈尔多:“……?”
特涅兰有些尴尬, 他低声呵斥道:“还不快放开这位大人的手!”
海因茨听了面无表情,然后手拽得更紧了一些。于是戈尔多就明白了, 大人们说的话其实他听得懂,但他只是不愿意去回应。
海因茨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戈尔多, 眼神湿漉漉的, 像是只懵懂的小动物。
“你是想让我陪你吗?”戈尔多问。
“没有用的,牧师阁下。”特涅兰有些头疼地说,“这孩子就像是只野兽, 从来不愿意和别人交流——”他忽然像是被人夹住了舌头一样失去了语言, 因为他看见海因茨点头了。
虽然只是缓慢的、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但在特涅兰眼里也是稀有的反应。
戈尔多于是笑了笑, 蹲下来拍了拍他的头, 将自己的视线放到和海因茨齐平的位置, 说道:“你得开口说话才算数。我再问一次,你想让我陪你吗?”
海因茨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酝酿半天,才吐出一个不那么标准的“想”。大概是不常说话的缘故,这孩子的嗓子异常沙哑。
“好。”戈尔多答应了,“但是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你就先跟着女仆去洗澡,吃点东西,然后我再来看你。”说着,戈尔多站了起来,嘱咐仆人道,“给他请个医师来做个检查,好好养伤。”
仆人恭敬地称是。
海因茨得到了承诺,听话地撒开了手,再也没有反抗。
特涅兰在一边看着,有些尴尬地说道:“您……不愧是帝都来的牧师大人。我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孩子这么听话。”
“有时候,和孩子沟通需要一点技巧。”戈尔多笑着打哈哈,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这时候有人来回信:艾德琳娜·特涅兰夫人回来了。
戈尔多和特涅兰闻讯赶到正厅的时候,罗曼已经领着几个人把艾德琳娜·特涅兰给截下了,有那么点三堂会审的意思。
“艾德琳娜……这是怎么了?”特涅兰问。
艾德琳娜抓了抓自己的裙摆,水泽芙蓉一样的娇美面容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惘:“亲爱的,我也不知道……”
戈尔多站在不远处看了眼艾德琳娜,默默抽了抽嘴角。特涅兰看起来已经四十多岁了,虽然是富豪,但是相貌也有些欠奉。而他的夫人艾德琳娜——或者说是新夫人,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七八岁,白皙脸颊与娇小的鼻子甚至透着些许纯真,却随时准备把男人迷的神魂颠倒。
好在……帝都来的牧师们不吃这套。
“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夫人。”罗曼扶了扶眼镜,对她的梨花带雨有些不适应。
“非常抱歉,牧师大人。我对家中的事务一窍不通。如果您有问题,大可询问我的丈夫。他的风雅和博学定然能弥补我的无知,为各位稍解困惑。”艾德琳娜用扇子半遮着脸,偏头时刻意露出了曲线纤细而脆弱的锁骨曲线。
特涅兰见状果然维护她,说道:“我的妻子虽然柔顺,但是什么都不懂。请问,各位究竟想问什么事,我可以代为回答。”
罗曼沉默片刻,和戈尔多对视了一眼,戈尔多点了点头,于是罗曼将手里的文件展示给特涅兰:“有人检举牧师乔什·普博和你的夫人,说是你的夫人买通了这位牧师,蓄意诬陷你的儿子海因茨·涅特兰遭到恶魔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