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有益(13)

　　“小伙子不赖啊。我们也不跟你客气了，走，这就去吃。”想不到嫁室友还有这等好事，陈珺涵给阿健比了个大拇指，拉着两个室友嘻嘻哈哈地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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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教学楼几百米后，程舟的心仍在怦怦乱跳，脑海里是理不清剪不断的慌乱迷茫。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不经意地快速转过头。看见没人追出来，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好像表现得太冷淡无礼了。其实阿健也说不上是冒犯，而室友们虽然会错了意，却也称不上是恶意。也许是网球课上与阿健积怨太深，所以才对他的表白深恶痛绝吧，程舟想。
　　冬日的寒风狂躁地刮来，拍打着她冻得发白的脸庞，程舟赶忙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霎时间清醒了许多。猝不及防地被表白，她其实早该习惯了，但却总忍不住地多想。这是第几次拒绝别人的告白了？她不愿回忆，也记不清楚了。上大学的这几年里，她曾经被好几个男生表白过，其中也不乏优秀和帅气的，可她就是对对方提不起兴趣。面对爱情，她仿佛是一个厌糖之人，几次三番满怀期待地吞下一块香甜的流心巧克力，企图细细品味巧克力在味蕾上化开的醇香，却遗憾地每每如同嚼蜡。她的世界里有面无形的墙，将她与那些男生远远地隔开了。
　　尽管她仍是对爱情充满幻想和憧憬。她也曾疑惑过、伤感过，妈妈甚至会埋怨她太挑剔，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不过时间长了她也想明白了，兴许是还没遇到那个合适的人吧。程舟从不否认，她对生活的态度不够现实，这么大了还是会对美好的爱情充满渴望。只是，懵懂天真的中学时光早就过了，大学里还会有那种冲动简单的感情吗？
　　都怪高中不让早恋。程舟这般抱怨着，不知不觉在校园里越走越偏僻，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都快走到校园一角的小公园了。
　　望着公园小亭斑驳沧桑的昔日朱颜，程舟这才想起几天前办公室里找出的藏宝图。自从那天陈珺涵失恋闹了一个晚上后，她都快把这件事情给忘了。那张钢笔素描和钥匙现在还安安稳稳地躺在程舟的书包里，默默地印证着她强大持久的健忘本领。
　　想到宝藏，程舟复杂低落的情绪一下又振奋了起来，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好东西，竟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地埋在土里。金银珠宝还是情书纪念品？虽然对后者有着极大的好奇，她更倾向于找到前者。毕竟，前者起码能够让她发一笔横财，而后者却没什么用处。总不能给她来一段跨时空的恋情吧？
　　作为科学的忠实信徒，程舟对穿越时空的爱恋故事没有兴趣。笑话了一下自己的脑洞，看了看四周无人，她便一头钻进了通往小公园的萧瑟小路上。正值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渐渐从树梢褪去，年久失修的小公园里静悄悄的，程舟心里不由地有些发毛。公园里茂密的柏树林里一片漆黑，是藏匿秘密的绝佳地点。程舟这才深切体会到，白天无人光顾的小公园为什么夜晚总有情侣来占位置了。
　　走过柏树林小径，上了几级石阶，绕过怪石嶙峋的假山背面，藏宝图中的景象映入眼帘。程舟摊开叠好的地图，仔细地比照着，不禁疑惑地嘶了一声。画图的人想必画功极好，图上的景色与实景仅有细微的差别，而这差别也仅仅在于季节。藏宝图将秋天的细腻临摹在了画上，而此时公园里却是天寒地冻的严冬。
　　只是，十几年过去了，小公园的一草一木，竟一点变化也没有的吗？程舟拿着发黄的藏宝图陷入了沉思。
　　天空愈发的阴沉了，小公园里的光也渐渐黯淡下来，程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还是找到宝物再说吧。她跨过几块巨大的花岗岩，三步两步跳到了图上所指的树下。灵巧地蹲下身子后，她拨开树下厚厚的柏叶，果真发现了一处土色不太正常的地方。泥土的颜色呈深褐色，摸上去也比别的地方紧实些，像是不久前挖出来后再填好夯实的土层。程舟不禁喜出望外，顾不上脏污和寒冷，徒手开始挖起土来。
　　热火朝天地忙活了十多分钟，一个朴素结实的漆木盒在程舟的努力下得以重见天日。她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压制着内心的狂喜，她将木盒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做贼一样地直起身来向四周张望。见无人察觉，她这才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将木盒胡乱地塞进背包里藏好。
　　此处不宜久留，盒子里的东西还是回去后再研究吧。粗略地理了理仪容后，她步履如飞地跑过一座石拱桥，兴匆匆往寝室的方向奔去。
　　小公园的出口连着C大的硕博士生宿舍，程舟打算径直穿过前面的一排灌木林，从硕博士生宿舍中间的大路走回自己的宿舍楼。
　　将脸和手包裹得严严实实后，她正打算弯腰穿过那片荆棘，却听见林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雅臻，今年元旦……你回家吗？”
　　之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咦，这不是周宇宁的声音吗？而且看样子顾雅臻也在树林后面。程舟突然有些雀跃，想要钻出去给师姐一个惊喜。
　　“你知道我会答什么。”顾雅臻的嗓音失了以往的平静，生硬冷漠得有些陌生。
　　听到顾雅臻的声音，摆好姿势正准备冲出去的程舟立马就蔫了。她意识到现在不是出去打扰顾雅臻的好时机。
　　顾雅臻今天怎么了？

☆、致意

　　“雅臻，你别这样。”周宇宁的声音里透露着委屈难过，“顾叔叔让我跟你说，之后他一直很后悔，那天不该强迫你跟他们见面的。你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呢，有话可以好好说，为什么要划自己的手？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本来顾叔叔也想着这事情强求不来，打算就这样顺其自然下去了。只是他最近生了场大病，精神状态很不好，在医院天天念叨着你。我过去看了他好几次，他瘦了特别多。雅臻，你去看看他好吗？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
　　顾雅臻打断了她的话，冷漠的语调里甚至带着一丝愤怒：“别说了，我不会回去的。”
　　藏在树后的程舟忍不住瑟瑟发抖，她从没见过顾雅臻如此愤怒过。平日里顾雅臻总把喜怒哀乐藏在平静的面容下，在程舟面前难得外露的情感也是高兴和些许顽皮。这样动怒的时刻，哪怕只是听到声音，程舟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雅臻你别这样……”周宇宁带着哭腔说，“这几个月，你比什么时候看着都高兴，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我只是不想再记起来，不代表我会原谅。”估计是不忍看着周宇宁哭，顾雅臻的声音软了一些，“给，擦擦眼泪。不要再说这些了。”
　　随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程舟此时听了一半，觉得自己不该偷听，却又不敢移动发出声响。她今天没想着要出远门，穿的不算暖和，身子都快要冻僵了。
　　“是因为她吗？”周宇宁平复了情绪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这么高兴，只是因为她吗？”
　　“……嗯。”顾雅臻的嗓音不知为何带着一丝愉快。程舟觉得，顾雅臻她自己估计都还没意识到。
　　周宇宁再次低声啜泣了起来，听得程舟莫名其妙，还有些心虚。
　　“雅臻，她跟我们不一样……她不会理解你的……我们回家吧……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我不用你帮我的忙。”顾雅臻的语气再次生硬了起来。她顿了顿，想要说话，最后却先清了清嗓子，咬牙切齿中压抑着哽咽，“周宇宁，不要让我恨你，好吗？”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自行车开锁的声音响起，随后车轮的滚动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远方嘈杂的交谈声中。而依旧在身旁，周宇宁轻声的呜咽渐渐变成了持续不断的抽泣。
　　程舟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坐在冰冷的草地上，直到哭声再也听不见，她才机械地抬手摸了摸冻僵了的膝盖，支撑着站起身来。
　　挖到宝藏的喜悦消散无踪，她心情低落地原路折返，经过假山，走下石阶，踏着沉重的步伐，绕着远离硕博士宿舍方向的远路默默走回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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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寝室，房间里黑漆漆的，室友们不知道又去哪里浪了。程舟打开灯，将脏兮兮的木盒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洗手台边，再出门将书包和一筐待洗衣物丢到了楼道洗衣房的洗衣机里。
　　拿着擦拭干净的木盒，程舟突然丧失了打开的兴致。顾雅臻和周宇宁的对话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重播，想到顾雅臻隐忍的悲伤和如鲠在喉的嗓音，不知怎的，她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她不愿看到顾雅臻这么难过，想要给她分担，就像她当初在学习生活上如何帮助自己一样。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听着她离开的匆匆脚步。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顾雅臻了，了解她高冷背后不为人知的可爱，了解她偶尔的顽皮和体贴入微的个性。但经过今天这件事，她才发现自己也许根本不了解真正的她。
　　她们刚才聊的顾叔叔，应该是顾雅臻的父亲吧。程舟猜想，顾雅臻和她父亲之间应该有很大的矛盾，至于是什么，她就不太清楚了。可是周宇宁又是什么情况？她是顾雅臻的亲戚吗？程舟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哎，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晦气日子。程舟抹了抹泪，将盒子放进书桌抽屉里收好。也不知道师姐现在情绪恢复得怎么样了，程舟突然有些不敢面对她，却又很想见她。
　　还是去看一看吧，程舟想。于是她拿了钥匙钱包，裹了大衣下了楼，向音乐学院的方向走去。
　　王晓楠跟她说过，这些天的晚上顾雅臻都会去音乐学院练琴，排练元旦晚会的节目。如不出意外，顾雅臻现在应该会在那里。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有没有练琴的兴致，程舟叹了口气，还是按照心里的直觉去音乐学院找她。
　　作为C大老牌专业的学院，音乐学院的大楼富丽典雅，大堂里也充满了浓厚的艺术气息。工科生程舟只觉得自己跟周围的环境八字不合，她根据大堂的指示上了一个华丽的木制旋转楼梯，感觉整个人都瞬间升华了。来到了二楼，沿着长长的走廊往深处走，远方果真传来了悠扬动听的小提琴声。
　　程舟轻轻地拉开练习室，蹑手蹑脚地走到角落里坐好，看着顾雅臻扶着琴优雅俏丽的侧影。顾雅臻此时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细长的手指快速地换着弦，一首悠扬复杂的古典乐曲倾泻而出。程舟不太懂音乐，但也听出了曲子里的一丝急躁和沉重的哀伤。
　　一曲结束，顾雅臻缓缓地睁开双眸，看见角落里的程舟，顿时有些讶异和不知所措。她咬了咬唇，将小提琴和弓轻放在身旁的钢琴上，装作若无其事地朝程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