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说她不娶妻(255)
“玉竹呀!”
管事叹了一声,然后就领着方玉竹回了府。
“你这次回来想必要抽时间进宫面见陛下。”
方玉竹跟在管事身后,听管事说起,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而后又垂下眸子,言道:
“等科考结束,放榜之后,我再去吧。”
她现在已经不是府上的丫鬟了,而是有官职在身的小将,不必再以奴婢自称,进宫面圣也变得名正言顺。
但她心知自己的事情还未做完,还没有达到林傲雪和云烟当初给她定下的要求,她没有脸面去见林傲雪。
管事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道:
“那你自己安排,日前你住的那间屋子还在,包括你以前用的一些东西,你看着如果不需要了,就自己处理了吧。”
方玉竹恭恭敬敬地谢过管事,并未因自己如今身份有所改变就颐气指使。
她始终记得女傅府上的人对她的恩惠,若无她们的和善相待,她无法想象自己幼时那几年将过成什么样子。
“女傅大人不在府上吗?”
方玉竹回来的时候管事没有带她去见女傅,她心下好奇,便有此一问。
“嗯,女傅大人又随草原来使离京出游了,这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方玉竹闻言眼里有了两分笑意,女傅和草原女王也还是老样子。
她初来女傅府上那一年,草原女王向女帝求娶女傅,被女傅驳回,定下两年之期,随后草原女王竟真的在两年之后退位让贤,举家搬到北境,与女傅二人神仙眷侣,四处游玩。
女帝便给女傅再安了一个职位,让她每年出去游玩回来之后,将那些值得游览的景色全部记录下来,编撰成册,免去了京中大臣们的弹劾。
每年女傅留在京中的时间大致只有三两个月,届时草原女王会到府上蹭吃蹭喝,此后就又不知去向。
所以方玉竹来时,听闻女傅不在府上,她也不觉得惊讶。
距离科考剩余时间不足一月,方玉竹这一个月里,就留在女傅府上,认真苦读,遇到不理解的,就用笔记录下来,随后亲自去书舍询问先生。
先生知方玉竹戍边归来,还得了一身军功,立时赞叹不已,便将所学倾囊相授。
方玉竹认真严谨,学习十分刻苦,府上管家帮她打点,已替方玉竹报了名。
又过一月,方玉竹参加文考,文考的题目从治国之道到治兵之道都有涉猎,方玉竹胸有沟壑,文思泉涌,洋洋洒洒几千字,将心中所想尽书纸上,然后提前交了考卷退场。
文考结束之后便是武考,参加武举的人不如文考那么多,京中设了武考擂台,有专门的计分标准,每多赢一场,便得一分,最后以积分顺位录取。
方玉竹习武六年,从军四年,纵然年纪尚小,但战斗经验却十分丰富,战斗技巧也趋于成熟,台上所会之敌,无一人能将她战而胜之。
武考虽然在文考之后才举行,但当日就能放榜,方玉竹拔得头筹。
她以女子身份报考武举,成为武状元,引起轩然大波。
宁国允女子为官,女子参加文考的不少见,但参加武举的,却寥寥无几。
方玉竹以女子身份再十八岁的年纪参加武举拿了魁首,这在宁国建国以来,还是第一次,加之方玉竹在东域有战功,已经晋升至参将之位,民间便有人传言,兴许方玉竹能成为第二个女将。
这件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过了几日,等到文考放榜,整个京城更加沸腾。
但见那榜上第一名,赫然写着三个字:方玉竹。
方玉竹年仅十八,文武双魁,名冠天下。
文武状元要入京面圣,虽然方玉竹已经不是第一次入宫,这一回,她却依旧感到紧张,到宫门外集合的时候,她攥紧的掌心里还聚起一蓬汗,紧张得不行。
她已经有四年没有见到女帝,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很多东西都没有注意,如今她回到京城,又拿下双魁,可以风风光光地入宫觐见,她心里却像是揣了一只小鹿似的,砰砰直跳。
越靠近皇宫的大门,方玉竹的心跳声便越大,震动在她的耳朵里,嗡嗡之声不歇。
她始终在想,如果没有十年前,玉江城外那一场祸事,林傲雪未将她和小语从欺负人的小乞丐手中救下来,那么她今日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不仅是她,还有小语。
她们蒙受的恩惠无以为报,是林傲雪和云烟给了她们重活一次的机会。
步入皇宫,没有了初来时的期期艾艾,也没有了惶恐和不安,她心里的期待不减反增,如果再见女帝,女帝会对她说什么,会否对她今日所成感到满意。
通往宣德殿的路很长,方玉竹的步子越往前,就变得越轻快,她渐渐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经过漫长的十年思考,她一直在想,林傲雪对她如此,是否是为了小语。
林傲雪和云烟用心良苦,想必是为了替小语找到一个依靠,方玉竹日后能入朝堂,又与小语年纪相仿,是最能得小语信任之人,她有才能,便能替小语分忧解难,日后小语若传承圣位,方玉竹便是她的手足,成为她前进路上的能臣。
方玉竹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准确的定位,她心想这就是她想要的,也是林傲雪和云烟能给她的最大恩惠。
她心里念着,想来自己是有些贪心,但如果可能,就算贪心,她也要为此一搏。
因为能对小语有所帮助。
终于,宣德殿在方玉竹眼前渐渐清晰,那恢弘的殿宇,是方玉竹往年不曾见过的。
以前方玉竹入宫,只去过玉颜宫,然后待一晚上便走,再者,就是去过御书房,除此之外别的地方,她一无所知。
宣德殿上,臣子们分立两侧,从一品要员到五品大臣,六品以下的小官,则悉数立在殿外的广场上。
方玉竹走过殿前长廊,又从殿前石阶侧边步上去,得到女帝宣召,她步入宣德殿中,在玉阶之前伏地叩首,朗声高呼:
“臣,方玉竹,叩见陛下!”
在她身后,还有四人,分别是文考和武考的榜眼探花,他们也跟着方玉竹一起跪下,向女帝高呼万岁。
林傲雪坐在皇座之上,眼里有欣慰之色,看着座下那一人,心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十年前初见方玉竹时的景象。
那时候,方玉竹和小语两个,被三个小乞丐围在当中,一番欺辱却不得还手,最后是林傲雪出手将她二人救下,然后带回京城,许下约定,日子一晃就是十年,当初那豆丁一样的小孩子,如今也已长大了。
正直十八,风华正茂,模样也生得俊俏好看,经过边关历练,比之寻常人家的姑娘,多了两分英武之气,眉宇之间,神色沉稳,已能堪当大任。
林傲雪微笑起来,道了一句“平身”。
随后林傲雪对几位榜上有名之士挨个做了封赏,随后又对方玉竹道:
“玉竹,下朝之后,你到御书房来。”
群臣哗然,方玉竹也有些愣神,但她很快收敛起眼中惊讶,躬身俯首,点头应道:
“是。”
散朝之后,林傲雪先走一步,方玉竹在大臣皆离开宣德殿后,才在宫人的指引之下朝御书房行去。
通往御书房的路她不是第一次走,但却从未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让她心中紧张非常。
她不知道林傲雪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心里仿佛有一面鼓在雷动。
但她并不胆怯,在军中历练这些年,她已经聚起了一身胆气,不管面对怎样的情况,也不会退缩。
从宣德殿到御书房的路不长,方玉竹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
她站在御书房外,抱拳躬身,朝堂内之人问道:
“陛下,臣,方玉竹请见。”
“进来。”
林傲雪的声音和四年前也没有多大的变化,方玉竹心里稍安,听见林傲雪说话,她感觉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紧张散去,她上前两步,推开御书房的屋门走进去。
正要下拜,却听林傲雪言:
“不用行礼了,旁边有椅子,坐下说话。”
方玉竹眨了眨眼,心里疑惑渐深,但她还是依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腰背挺直,神态恭敬。
“说说看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林傲雪主动开口,问起了方玉竹在边境时的经历。
方玉竹在来时便已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回答起来也没有磕磕绊绊,她将自己这几年在东域戍边时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其中包括几场比较重要的战役,至于她这些年受的伤,则未有提及。
待她说完,林傲雪抬眸看她,笑道:
“朕听说那场大火把你的胳膊烧伤了,留下了一块疤。”
方玉竹脸色一肃,她猜想到林傲雪应该对边关的情况是有了解的,但没想到她了解得竟这般详细。
方玉竹下意识地抹了一把受伤的胳膊,的确如林傲雪所言,当初被烧伤的地方,留下一块巴掌大小的疤痕,而且这块疤随着她年纪的增长,越渐清晰,一点都没有要消退的意思。
“是。”
最后,她只答了这一个字。
林傲雪看着她,眼里笑意渐深,又问:
“你后悔吗?”
此言落下,方玉竹立即抬起头来,脸上哀戚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里神态坚定,直言:
“回陛下的话,臣,不悔!”
不悔二字,她说得铿锵有力。
林傲雪赞赏地点了点头,忽而哈哈笑起来,她将手里的笔放下,然后起身走到方玉竹面前,在方玉竹紧张得背后冒汗之时,突然开口:
“把袖子提起来,伤给朕看看。”
方玉竹喉头一滚,越渐紧张,但林傲雪面色柔和,眼里的神光格外温柔,将她心里的紧张一下子就溶解了。
她想起自己从小到大,承受的关照,那点微不足道的紧张一下子就消失了。
纵然只是她自己心里的秘密,但她一直以来,都将林傲雪当做亲近的长辈,既是长辈,看一看她的伤,也没有关系。
方玉竹松了一口气,然后将袖口拉起来,将左边胳膊上那一块狰狞的伤疤露出来。
林傲雪扫了一眼,心头有了计较,随后又道:
“小伤而已,无事。”
言罢,她心里便想着,等搞定了方玉竹,回头就让烟儿制些药膏,给这孩子用上。
方玉竹有点发愣。
林傲雪笑起来,然后指着自己的脸对方玉竹道:
“你看朕这张脸。”
方玉竹应声抬眸,什么也没看到。
“可有伤疤?”
“陛下天颜无双,哪里有什么伤疤。”
林傲雪呵的一声笑了,然后伸手揉了揉方玉竹的脑袋,笑道:
“非也,朕这张脸上,以前也有这样的疤,比你这个厉害多了,早几年,朕第一次以臣子身份入宫,将面具揭下来,还把前朝的皇帝吓了一跳。”
方玉竹愣愣的,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眼里的神色却透着两分不信。
而且,她也不太明白林傲雪给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林傲雪摇摇头,也没有要方玉竹一定相信,她踱步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笔,在一本折子上写写画画,同时言道:
“行了,没什么事儿,你去玉颜宫看看小语。”
方玉竹感觉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心里当然高兴自己一入宫就能见到小语,但却不明白林傲雪林傲雪对她的态度,她拿不准林傲雪表现出来的亲近意味着什么。
圣意难以揣度,方玉竹便干脆不想了,她起身朝林傲雪行礼告退,然后就离开御书房,朝玉颜宫走去。
玉颜宫也还是以前的样子,宫人们每日都会细心打扫,所以宫中一直保持着光鲜亮丽的模样,方玉竹还未走近,便听到银铃般的笑声从玉颜宫中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