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萧千雪进宫以后第一次哭,她真担心自己亲手养大的小马驹,闻言泪眼婆娑闷声闷气地问:“真的吗?”
微莺向她保证:“真的,我从不骗人。”
宫斗姬沉默了。
萧千雪扑在微莺身上,为她的小白马呜呜哭了半天,又想到自己背井离乡,一开始是低声啜泣,后来哭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凄惨,连洒朱砂和点蜡烛都忘记,哭累就和微莺挤在床上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听到耳畔有人轻声说:“明天陛下一定会把小梨花还回来的,我保证。”
萧千雪扯住微莺的依旧,轻轻哼唧一声。她心想,小梨花肯定是回不来了,但莺莺这样安慰,她心里好受多了。
莺莺真好。
灯火幢幢,剪出少女单薄清冷的侧脸。
微莺坐在床头,手指搭在萧千雪散开的长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白壁摇曳的影子。想到什么,她弯了弯嘴角:“统,出来。”
宫斗姬:“我不赞成你为了女主去抽道具!只有紫色的卡牌才能把小梨花弄过来,但是宿主你死了心吧,你抽不出来的!”
微莺:……
倒也不用说后面那句话。
她摇头,轻轻叹一声:“紫卡吗?这么用掉确实太可惜。”
宫斗姬:其实是你抽不出来吧,黑鬼。
微莺拿出仅剩的两张卡,一张是灰色的“见色起意”,一张是绿色的“梦中情人”。梦中情人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出现在指定对象的梦中。在宫斗姬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服务生涯里,一般都是宿主用在自己身上,配合白天和皇帝的“一见钟情”,夜晚入梦再会,来达到让皇帝念念不忘的效果。
但是现在,它看着微莺嘴角噙起的淡笑,突然开始发毛。
“宿主,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微莺:“你说。”
宫斗姬:“救——驾——啊——!”
……
是夜,云韶做了个十分奇怪的梦。
第9章
正是春天,百花次第开放,御花园里一片姹紫嫣红。
明晃晃的太阳像金黄的火团烧在湛蓝天空。
云韶面无表情走过百花,突然听到阵清脆的啾啾声,她歪过头,发现嫩芽初苞的枝头,站着只小雀儿。雀儿也歪着小脑袋,黑眼睛黄豆大,望她半晌。
“啾啾?”小雀的声音绒绒的。
云韶忍不住露出个极浅的笑。
但紧接着,梦境画风突变。
奇怪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得儿、得儿。”
太监捏着嗓子报:“陛下,梨妃来看你啦。”
梨妃?
云韶皱眉,后宫一后三妃,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梨妃?
然后她看见一匹小白马从梨花簌簌中朝她奔来,马蹄踏在后花园名贵的花卉上,一哒哒二嗒嗒蹦跶得正欢。
小白马身上披着云锦绸缎,脑袋歪歪斜斜戴一顶金冠发饰,双颊还涂满艳艳的胭脂——
不像鬼,比鬼还可怕。
云韶脸色惨白,张了张口,“救驾”这两个字堵在嗓子眼,怎么都喊不出。她几乎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但双腿犹如灌铅,一步也动不了。
福寿很欢喜地笑:“梨妃甚是关心陛下,还给陛下熬了青草汤呢。”
那碗绿油油的汤水放在珐琅彩竹兰瓷碗里,咕噜咕噜冒泡。
云韶瞪大眼睛:混账,什么东西都敢呈上来,是想毒死朕吗?
但在梦里,她依旧一个字都说不了。
可怕的“汤”离她越来越近。
突然,福寿惊慌失措地喊:“不好了陛下!雷妃也来了!”
云韶还没从诡异汤药中缓口气,猛地意识到不对。
雷妃?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雷妃?
她僵硬地扭转脖子,果不其然,批红挂绿的大黑马从另一个方向得儿得儿朝她跑过来,跑的时候还发出深情的呼唤“嚯!嚯!”。
福寿:“两位宠妃在争宠呢,陛下可得悠着点。”
云韶攥紧袖子,张口就要斥他无礼。
混账!这说的是人话吗?就算是宠妃争宠,她怎么又要悠着点了?
何况她平日只把后宫当作权衡前朝的工具,只要宫妃不舞到她眼前,她对这些年纪轻轻就被家人当成利益送进深宫的女人颇为宽容。
可对面不是女人,而是两匹争风吃醋的马。
云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出“争风吃醋”的结论,只见两匹马相对嘶鸣,异常惊悚。
最后黑马争宠成功,一蹶子把小梨花踢走。小梨花幽怨地看眼云韶,留给她一个伤心欲绝的背影,嗒嗒马蹄声在深宫响起,它不是归马,是个过客。
云韶再一扭头,对上雷霆英武不凡,天马下凡的黝黑马脸。
眼看黑马越来越近,云韶心中大惊,拼命挣扎,无声呐喊:救驾!
就算是和马……她也希望对面是小梨花那种马中美人,而不是雷霆这匹马中猛汉。
更令人害怕的是,梦中她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觉得对面的马脸很……
可爱,想……
宛若见色起意。
“啊!”云韶猛地坐起,捂住胸口,长发自惨白脸颊垂落,披满瘦削的后背,流水般铺在榻上。她冷汗涔涔,双眼发直,半天没有回过神。
福寿听见声音,焦急问道:“陛下,又做噩梦了吗?”
六年前,陛下刚失去她的小青梅时,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夜夜梦魇,不能安眠。福寿侍奉在一旁,看着小皇帝蜷在宽大的龙榻,慢慢绷紧身体,嘴咬住手背,通红着眼看摇曳的灯火。
可怜极了。
那时宫中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线,刚入宫的小皇帝在深夜想起故去的爱人,甚至不敢发出一点抽泣的声音。
——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福寿想,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今晚又陷入梦魇,莫非是见到那张故人相似的脸?
云韶披着单衣,满脸憔悴,不懂自己为何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她真的这么爱马吗?
夜凉如水,月色照宫阶。她望眼宫门外一重又一重翘起的屋檐,发怔许久,直到福寿出声询问,才摇摇头,回到寝宫,拿本奏折来批,企图用政事麻痹自己,忘记那场可怕的噩梦。
云韶宁愿深夜看奏折也不肯睡觉,故而上朝时,她神情憔悴、脸色苍白,眼下两片青黑。只是这样的憔悴也不损她的姝丽,反为其添上几分清减出尘。
下朝后,福寿心疼小皇帝,劝她去休息。
云韶走入宫阙,又听到一阵马鸣,双眼一黑,扶住宫门,脸上毫无血色。
福寿:“陛下,您忘了,那天您带回白马后,就安置在金龙殿里啦。”
云韶咬牙切齿地说:“把它送回去,快!”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那两匹马了。
————
萧千雪从御景轩回来时,看到小院里两匹马,眨了眨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莺莺,我在做梦吗?”
微莺捏了捏她的脸颊:“疼吗?”
“疼。”
微莺摊手:“你看,疼就不是梦了。”
萧千雪欢喜地望着小梨花,不顾自己穿的是袭鹅黄的长裙,跑过去就和小梨花来了个深情相拥。
小梨花:“咴!咴!咴!”
萧千雪捧着它的脸:“小梨花,你瘦了,陛下没有好好待你么?”
“咴!”
微莺掩唇,嘴角往上微微翘起,问宫斗姬:“其实小梨花拿的才是女主剧本吧。”
宫斗姬:你说这样的话,良心不会痛吗?
除开小梨花,皇帝还给她们把雷霆也送过来。黑马安静待在梧桐树下,阳光零碎洒在那身漆黑的皮毛上,它甩甩脑袋,长鬃毛松松披散开,被秋阳染成淡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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