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的手,微微颤抖 下(252)
“行行行,我现在就去。”沈学成背着手,加快脚步往门外走,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嘟囔的老伴儿。
院子里的小菜园里种着绿油油的小青菜,菜叶上有些晶莹剔透的水珠。他已经想不起来上次给菜浇水是什么时候了,心想应该是老伴儿给浇的,于是弯下身薅了一颗,抖落上面的泥土,不紧不慢地去了旁边的兔子窝。
一只长耳朵的小白兔正趴在窝里睡觉,听见声音,它动动耳朵,露出了一双红宝石似的眼睛。
沈学成蹲下来,发现食盆里竟然有两颗啃剩一半的小青菜叶儿。
他奇怪地捡起来看了看,发现这正是他们种在园子里的菜——但是,他什么时候喂过兔子了?
他把自己手里的菜放进食盆,和另外两颗青菜叶儿放在一起。
兔子动了动三瓣嘴,不感兴趣地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主人。
果然是吃过了。
沈学成背着手,捶了捶自己的老腰,看着兔子喃喃道:“我什么时候喂的啊?唉——瞧我这记性。”
他摇摇头,背着手走了,去门口转了一圈儿,没什么发现,只能又折回屋里,等着开饭。
糟糕的记性对他的影响不止这些,还体现在他对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的管理上。
因为喝酒,导致上了年纪的他血压有点高,隔一周就要去家附近的药店里抓中药。
第二天就是该去取药的日子,但是他又忘记自己把记药的纸条放在哪儿了。
两口子焦头乱额地找了一晚上,也没把记药的纸条找出来。
沈学成脾气倔,又被老伴儿说了两句,气得半宿没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遵照生物钟醒来,寻思先去药店看看能不能有记录,不行就联系一下当时的大夫,结果一下床,他就在柜子上发现了失踪了一天的纸条。
什么情况??
沈学成懵了一瞬。
难道他昨天其实找到了纸条,只是他忘了?
他拿着纸条去厨房找老伴儿,问她:“这是你找到的吗?”
老伴儿答道:“今天早上睡醒我在床边儿发现的,你昨天没往床边儿看?”
沈学成道:“我看了……吧?”
他也不敢确定,只能当成是自己眼花没看到,晃晃悠悠地拿着条走了。
路上他有点心不在焉,一直在想着纸条的事儿。
这种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从找不到的钥匙,到忘了放哪儿的老花镜,难道这就是丢了的东西只要你不找就会自己跑出来?
或者他家住了位田螺姑娘?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魔怔了。
去药店买完药,他拎着塑料袋溜溜达达往回走,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好像有谁告诉过他,过马路一定要等红绿灯,不要抢那几秒钟。
但是他忘了是谁告诉他的了。
马路上没有什么车,旁边几个人左右看了两眼,忽视信号灯直接踏上了斑马线。
有了人带头,原本还犹豫的人也决定不再等了,直接跟上大部队,呼啦啦地一起走到马路中间。
到最后信号灯底下竟然只剩下了沈学成一个人。
老头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就是中国式过马路,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急什么。
马路很宽,这帮人刚过到一半,突然有辆车拐弯后冲了过来。
司机似乎有些走神,拐过来以后才发现马路中间有一堆人。他瞳孔收缩,急踩刹车,但因为信号灯是绿的,前面又没有等待的车辆,所以他并没有减速,所以即使踩了刹车,车辆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眼见就要撞上这群过马路的人。
在这样的紧急时刻,司机的大脑下意识做出判断——中间有七八个人,左边有其他车辆,右面只有一个老头,只有向右拐损失才能降到最小。
于是他猛打方向盘,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汽车像一只咆哮的巨兽,冲向行动不便的老人。
沈学成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汽车冲过来的时候他都要被吓傻了,腿软得东都动不了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一只手推上了他的后背,把他推得向后踉跄了两下,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汽车几乎擦着他的后背轰然而过,然后“咚”的一声撞上了路边的花坛上。
沈学成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脏都快不跳了。
他想幸好自己没有心脏病,否则恐怕会被当场吓死。
不过现在他的血压也在往上飙,估计得去医院看看。
几个造成事故发生的路人纷纷快速离开现场,生怕走晚了就要对事故负责。
沈学成爬起来,这才感觉后背有点凉。他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的衣服似乎被汽车划开了一条口子,但他的后背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心理一阵后怕,如果刚才没有好心人推了他一下,恐怕此时他已经丧命车轮了。
但刚才那个角度,他的救命恩人能不能逃掉?
路边已经有人报了警,他转头找了一圈儿,在五米以内竟然没能发现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人。
救命恩人呢??
他又转了一圈儿,甚至以为自己又失忆了,或者是他出现了幻觉。
后来他去交警队看了一眼监控,发现监控里是他自己突然向前踉跄了两步——从始至终,他的背后都没有其他人。
沈学成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是善忘但绝对不是老年痴呆,现在的情况要么就是他精神上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他见鬼了。
身为唯物主义者的沈学成觉得是后者,要不然他没法解释当时的感觉。
老伴儿的电话里来了好几个,刚开始他怕老伴儿会担心,撒谎说在外面看老头下棋。但是他老伴儿特别了解他,立刻从他的支支吾吾中发现了不对,进而知道了发生过的一切,火速从家里赶了过来。
两人一顿忙叨,跑上跑下,交警们提议联系他们的子女来处理,沈学成笑笑,道:“他们太忙了,没时间。”
像他们这种年纪的老人,如果没有子女后辈好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儿似的。所以后来再有人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沈学成就会说他们太忙了,或者他们不在身边,这样对方会露出“不肖子孙”的表情,而不是令人不适的同情,好像他们没孩子就有什么大遗憾似的。
闻言交警们果然不再问了。
因为他是只是差点被误伤的无辜群众,所以在确认他没事儿以后,交警们就放他走了,还让他留了联系方式,说后续有赔偿再来联系他。
沈学成拒绝了。他银行卡里的数字很多,多到他数不清,即使他忘了这些钱是哪来的。
他不缺钱,只希望闯红灯的路人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虽然他们有可能只会被罚款五十块钱。
大半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等两人搀扶着从交警大队出来的时候都到了下午了。
他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老伴儿听了不由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这是遇到贵鬼了啊!要不是人家,我现在可就见不着你了。”
沈学成连着“呸”了三下:“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老伴儿双手合十,在身前拜了拜:“大难不死咱们必有后福。不行,回去以后你先洗个澡去去晦气,然后我去买点纸钱,咱俩来这个路口给人家烧过去!得好好谢谢人家。”
沈学成:“行,都按你说的办。”
沈卯卯:“……”也许社会性死亡和真正的死亡只有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