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的手,微微颤抖 下(205)
浦克直接答应得特别痛快,一点儿舍不得的情绪都没有。
第二天沈卯卯和娄京墨就直接上了飞机,开始满世界乱飞,到处旅拍。
如此这么旅行了两三个月,直到沈卯卯快进下一个本了,她们才停止到处乱跑,转回了家,把超大的婚纱照挂在了沙发后面的墙上。
等到冬天到了的时候,娄京墨终于有了进本的预感。
她的下一次副本在十二月三十一号,今年的最后一天。
沈卯卯心里很慌,但是她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她怕娄京墨也慌。
那张犹大一直在她手里放着,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张娄京墨没有的卡,就等到点前半小时再把卡给她了。
真到了那一天,沈卯卯从一早醒来就开始抖腿,脚底下像踩了缝纫机,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她们按照原定计划在家附近的公园外提前半小时交接了卡牌,果然,在娄京墨把十二张卡牌都拿在手里的一瞬间,论坛开始实时播报起她的位置和下个副本的时间——还剩二十分钟。
娄京墨立刻开着车和沈卯卯往家跑,两人快速上楼,坐在沙发上等她进去。
沈卯卯把自己身上所有道具都交给了娄京墨,可惜浦克跟她完全绑定,没办法让娄京墨一起带走。
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娄京墨认真地对她说道:“你记住,如果我出了事儿……”
沈卯卯眼睛通红:“我不想听。”
娄京墨摸摸她的小脸:“你不听的话,接下来就没有人再来救我了。”
沈卯卯搂着她的腰,眼泪哗哗往下淌:“那你说。”
娄京墨道:“如果我没能出来,卡会爆在这里,你捡的时候记得留一张在上面,如果害怕被游戏针对就多留几张,不要慌,也不要急,等你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的时候,就把所有卡都带着,去游戏里见到那个制作者。”
“嗯……”沈卯卯只能点头答应。
娄京墨又重复了一遍:“别怕,也不要慌,跟同舟做下约定的是我,所以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们的约定就作废,你要是能成功脱离,就许愿复活我,我们再一起重头来过,如果你失败了也没关系,我会在副本里等着你。”
沈卯卯嚎啕大哭:“怎么感觉你确定自己出不来了呢?要不然我们放弃吧……有没有能放弃的选项?”
娄京墨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泪:“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不搏一搏我心有不甘。”
时间就这样毫不留情地继续流逝,任由沈卯卯怎么祈求都不会为她们停留一秒。
很快就到了该进本的时候了,娄京墨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她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陌生,是因为她已经几十年都没来过这里了;熟悉,是因为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这个地方。
“娄京墨?快来吃晚饭啦!妈妈今天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蒜苔!你又在闹什么别扭呀?再不出来妈妈要不高兴了!”
娄京墨怔在原地,思绪和身体仿佛划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却听见自己应了一声,然后抬脚往外走。
那个女人腰间系着围裙,正把一盘盘菜摆上桌子,然后说道:“你马叔叔在卫生间呢,等他洗完你再去洗手吧。”
那些发散的思绪瞬间回笼,娄京墨猛地转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眼中的恍惚瞬间消失,变成了如有实质的恨意。
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出,在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商舟说没人能从最后一个副本里离开。
如果离开的要求是不再重复自己的罪恶的话——
那么她做不到。
……
过本的时间再长,但对沈卯卯来说也就只有一瞬间而已。
一秒钟后,娄京墨再次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捂着嘴开始咳嗽,越咳越剧烈,像是不把肺从嗓子眼里咳出来就不会罢休一样。
沈卯卯呆呆地看着她,好像有一瞬间忘了思考。
浦克绕着娄京墨飞了一圈,眼尖地看见了从她指缝里流出来的鲜血,忍不住惊讶道:“妈!你怎么了!”
娄京墨咳了一会儿,终于有说话的功夫了:“卯卯……抱歉……”
她想忍下来的。
她想不反抗的。
她也想过反正都是游戏里的身体,被怎么样也跟现实的她没有关系。
可是她做不到……
她没办法坚持下来。
那个男人把脏手搭在她身上的时候,小时候才会有的那些情绪瞬间涌上她的心头,仿佛她不再是游戏里雷厉风行所向披靡的小楼,而只是一个被继父威胁、猥亵的十几岁少女。
好恶心……
好害怕……
谁能来救救她……
妈妈……
可是没有人能向她伸出手,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沈卯卯坐在她旁边,看着那些颜色刺目的血,有一瞬间还以为这是一场梦。
娄京墨又咳嗽了两声,虚弱地说道:“卯卯,要加油啊。我们都不可能脱离游戏,但是没准你可以……还有,我爱你。”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所以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她把另一只没沾血的手往前伸了伸,想最后一次再摸摸沈卯卯的脸,可沈卯卯就像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猛地往后缩了一下。
娄京墨一怔,随后苦涩地笑了:“对不起……对不起卯卯。”
沈卯卯不肯再看她,只是低下了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一定是假的,真的娄姐怎么会这么卑微地道歉呢?真的娄姐……怎么可能会死呢……”
娄京墨只听清了一半,然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耳边响起了强烈的蜂鸣声,周围的色彩也被一点一点地从她眼中剥离出来。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受。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是一片无依无靠的羽毛,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流浪到天涯海角。
然后她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沈卯卯慢慢动了。
她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团,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看着娄京墨的身体变成一片荧光,转瞬间消散在了她的眼前。与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墙上的婚纱照,茶几上的笔记本,还有被她挂在门口的大衣,脱在门口的鞋。
转而有十二张长方形的卡片出现在了沙发上。
浦克惊奇地说道:“欸?怎么不见了?难道我妈也会魔法?!”
他看着缩成一团的沈卯卯,问道:“爸比,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妈咪去哪里了?”
沈卯卯把头埋进了膝盖,一句话也没说。浦克自讨了个没趣,回别墅里吃零失去了。
沈卯卯就这样抱着自己,从中午一直坐到晚上,一直没有改变姿势。
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公寓内还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
浦克的眼睛在黑夜里也能用,所以并没有开灯的观念,只是好奇地围着沈卯卯转,想看她什么时候能动一下。
没过多久,她突然展开四肢,抬脚要往楼梯走,但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四肢全都泛着针扎一样的疼痛,让她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浦克被吓了一跳,飞到她面前弱弱地问道:“你怎么了呀沈卯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卯卯冲他勾了勾嘴角,但眼睛的弧度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里面盛满了茫然与无措:“没……咳咳……”
她的嗓子有些沙哑,咳嗽了一下才把剩下的话流畅地说了出来:“我没事,你妈她有事要办,可能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浦克还有一些疑惑,不过看着沈卯卯的样子,他觉得还是不要问得太过明白为好。
沈卯卯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然后迈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
她回到她们的房间,打开衣柜,打开卫生间的门,没能见到任何和娄京墨相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