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师表(9)
袁易阳还是笑:“你别管我有没有幸灾乐祸,我给你支个招儿怎么样?”
竹言蹊将信将疑地瞅着他。
袁易阳:“最近你别往学校自习室跑了,早上起了床,打车来我这儿。华阳的自习室又大又安静,我给学生上完课了,就过去帮你理理知识框架。等你考完笔试,面试也过了,谈容肯定不记得你这便宜学生了。”
竹言蹊皮笑肉不笑地跟他对视片刻,扭头望向甜品台:“好饿噢,为什么我的舒芙蕾还没有做好?”
袁易阳被他强行转移话题的方式逗笑,正要继续劝他,又见竹言蹊猛地把头甩回来。
“你这脖子够灵活的呀。”袁易阳道。
竹言蹊任他挤兑,眼睛瞪得溜圆:“卧槽卧槽卧槽,我好像看见谈容从门外走进来了。”
他身后是落地式的钢木格架,上面摆着装饰用的各类摆件,不刻意调整角度的话,视野会被遮住大半。
袁易阳学他稍稍往旁倾身,再倾回来:“别好像了,那就是你的谈教授。”
教授你大爷。
竹言蹊没心思骂他:“你不是说他在A座吗?这里是A座??”
“讲点理吧祖宗。我只说万和分部在A座,哪管得着他自己在哪。”袁易阳道,“别看这家店面积不大,店里的咖啡师可不一般。谈老板偶尔想来喝一杯,换换口味,也很正常。”
竹言蹊没说话,心理活动不是特别正常。
“没事,你靠着置物架呢,他又看不见你。再说,他也不会坐我……”话没说完,袁易阳便见架后人影晃动。
一名侍应生正引领着谈容,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谈容的步伐端方合度,哪怕是最寻常的走路动作,一样透露着挑不出毛病的从容闲雅。
袁易阳高中时和谈容座位不远,没少见他目不斜视地走经自己桌椅旁边。
可多年后的今天,这位资产阶级金字塔顶端人士竟然状似不经意的,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男人放慢步调,眉梢轻抬,分明是一副认出他的意外神情。
袁易阳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做出符合成年人社交礼仪的规范举动——
故作惊喜,再站起身,扬笑招呼:“谈容?好久不见啊,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袁班长,好久不见。”谈容毫无破绽地停住脚步,握上对方主动递来的手,两秒即松。
袁易阳继续笑:“什么班长,高中毕业好多年了,可别这么叫我。你到江城出差?”
谈容得体回说:“被家里调派过来,负责华东的项目。”
“那你可有的忙了。”袁易阳又道,“我上周刚被调过来,目前在华阳机构做老师。”
谈容客套:“为人师表,很适合你。”
袁易阳客气:“哪里哪里,混口饭吃罢了。”
竹言蹊绷在沙发,身体紧贴靠背,被眼前突如其来的虚假社交惊呆了。
他简直原地弹起来,钳住袁易阳肩膀把他晃醒:你他妈想干什么!!袁大阳你是不是存心演我!!!
袁易阳顶住竹言蹊的质问光波,心里有苦说不出。
明明是谈容先给出了反应,无论他主不主动,寒暄两句是免不了的。
面对这种资产阶级中的资产阶级,谙熟社交之道的金字塔底端用户都知道谁才适合做台面上被动的那方。
可能是谈容察觉到了袁易阳瞟向对座的余光,寒暄结束,他面无波澜地转过头,跟着看去那位窝在沙发里的安静小青年。
“啊,对了,介绍一下。”袁易阳没法,只好开口,开了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兼顾竹言蹊的小谎,思来想去,干脆搬出竹言蹊的小名,“这是我恩师家的一个弟弟,小名叫言言。言言,这是我的高中同学,谈容,他跟我同岁,按辈分,你也得管他叫哥哥。”
竹言蹊:“…………”
哥个头,袁大阳我鲨了你!!!
这一串操作骚得不行,委实令人急不暇择。
竹言蹊脑血管蹦迪,忍不住向袁易阳飞快递了个眼神:您有事吗???
饱含暗示的眼神,再配上亲昵可爱的小名,如同乙醇氧化,不合时宜的分解成了乙酸和水。
谈容轻笑,眸底隐隐浮现出丝缕难辨的细小情绪。
他开口,平和沉缓地道:“挺巧,你这个弟弟,我认识。”
第9章 学生
谈容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稳稳覆在竹言蹊身上。
两人原本就有身高差,此时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高度上的悬殊更加明显。
竹言蹊迎上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心尖加速跳了两下。
他偷偷舔了舔嘴唇的内缘,把谈容话里的“认识”理解成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
他敛去眼里的“鲨气”,乖乖巧巧地冲谈容笑道:“是挺巧的。谈教授下午好啊,没想到不在学校也能遇见你。”
何止是没想到,简直是万万想不到。
竹言蹊边问好边要起身。
起到一半,谈容伸手轻按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坐好:“不用这么严肃,你随意就好。”
竹言蹊顺着谈容的力道坐回去,还不忘再向男人展开一笑。
这下换还在严肃站着的袁易阳惊呆了。
竹言蹊不愧是在庄老师火眼金睛下磨炼出来的谎话精,演起戏来自然传神,外人看来的确难察疏漏,难怪能把谈容蒙住。
“教授?”袁易阳尽量不给奥斯卡影帝拖后腿,化惊呆为惊诧,“教授是怎么回事?”
不待竹言蹊打出配合,谈容自行回答:“我今年在江城大学任教,教战略管理学。”
“怪不得,我刚才还纳闷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原来他现在已经是你的学生了。”
袁易阳觉得自己太难了,五分钟前刚听说的事,现在还得装作芒无所知。
简单寒暄后,谈容依旧同他站着,只有竹言蹊坐在沙发,扬着脸,眼睛滴溜看看这个,又滴溜一转,瞧瞧那个。
袁易阳瞄了眼候在一旁的侍应生,抛出成人社交里最后的客套:“聊了这么半天,我们两个还站着呢,倒是这小子坐得舒舒服服的。不如我们坐下说话?”
最后的客套才是决定性的客套。
袁易阳高中时是班委,免不了为了班上杂七杂八的事情找谈容交流,谈容对他说过的话,自然也比对其他人说的多上一点。
可能就凭多出的那一点交流,谈容居然没拒绝他的客套:“好,难得这么巧。”
看起来还真像老同学碰巧重聚的场景。
竹言蹊和袁易阳来时,店内双人座已满,他们坐的是临窗四人位,长桌两侧各是一架双人沙发,空间对三个人来说绰绰有余。
出于礼貌,袁易阳对竹言蹊招手:“言言,过来,到我这边坐。”
“不用那么麻烦,”谈容的右手再次按上竹言蹊肩膀,制住他站起的动作,同时在竹言蹊身侧坐稳,“坐在哪里都一样。”
点完单,侍应生退开。
谈容好整以暇地十指交扣,搁在桌面,和旁边的竹言蹊一起,看向独占了一整张沙发的袁易阳。
袁易阳:“…………”
这画面稍显微妙。
他总感觉自己突然进入了培训老师的工作状态,而对面那两人才是一伙的。
一个哥哥,带着一个弟弟,找他咨询考前辅导的诸多事项。
袁易阳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你来之前我正劝他呢。眼见着离考试不到半个月,我让他每天早点起床,来我们机构看书,死活不愿意。”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话听着更像他在对家长打学生的小报告了。
“哦?考试?”谈家长揣着明白装糊涂。
袁易阳正想解释,家长同志却仿佛不情愿听他说话似的,直接转头,用眼神询问身旁的熊孩子学生。
袁易阳:“…………”
怎么着?怕他打的报告掺了假,还得听听孩子的说辞?
竹言蹊拇指搓了下食指指尖,出声作答:“国家教师资格证考试,今年笔试在三月十号,面试在五月中旬。”
谈容了然颔首,听他说完才把视线移回袁易阳身上:“时间确实紧张。你打算让他在华阳上课?”
“倒也想过让他上课,不过有点来不及了。”袁易阳排着队,拿到了开口的号码牌,“国家这几年更加重视学校教育,对教师专业素质越抓越紧,教资考试去年也新改了规定。以往只有合格和不合格的区别,现在是按考生分数,从高到低,按比例判定合格线划在哪里,试卷难度也增强了不少。所以培训班这方面的开课时间都变早了,现在进了冲刺阶段,节奏特别快,后期插班也意义不大。”
再则,竹言蹊不是学不会,是会、但是不学。
他在大学是典型的平时一问三不知,期末逼急了抱佛脚,还能一举夺下奖学金的那类黑马。
他缺的不是老师教他,是能够看住他,不让他撒欢偷懒的人。
谈容听得认真,慢慢点了下头。
袁易阳以为自己得到了理解。
没想到谈容随后说道:“如果不用上课,单纯只是更换学习地点,那他不愿意很正常。”
袁易阳:“…………”
敢情得到理解的另有其人?
得到理解的竹言蹊来了精神,忍不住偷偷多瞄了谈容一眼。
谈容察觉到身旁人饱含期待的小眼神,从容道:“最近气温不稳定,刚要开始回暖。不堵车的话,江大离这里至少三十分钟的车程,算上吃饭和打车的时间,他要比平时早起很多。外面天亮不久,又那么冷,他怎么会愿意到华阳自学呢?”
竹言蹊眼睛噌地迸亮,嘴角也跟着微微翘起弧度。
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他坚决跟能说善辩的谈教授站在同一阵营。
受依赖性心理驱使,竹言蹊不自觉地朝男人那边歪了歪头,隔着桌子对袁易阳频率极快的小幅度点头。
袁易阳:“…………”
他太难了,他指定是一道被友军孤立的高数题。
被孤立的错觉还没结束,侍应生已经将竹言蹊的舒芙蕾,连同三人的饮品一并送上。
不得不说,排单速度较上次光顾快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谈容过来坐镇的缘故。
袁易阳喝了口咖啡,让自己头脑冷静了一下,不再被乱七八糟的既视感带偏:“你是不了解他的日常作息,不提他每天几点睡、几点醒,反正早饭基本不在他的三餐范围之内。他的早点起床跟正常人的不一样,那时候的室外温度绝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