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云间(41)
陈云旗一边讲,一边瞥见三三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知道他还在玩味自己中午挤羊奶失败的事,心里又气又好笑,简直拿他没办法。
中午那母羊跑了之后,被喷了满头满脸奶的陈云旗只得无可奈何地放弃了挤/奶计划,带着小三三急忙赶回学校。半路遇到正要去四组的李汉强,他垂着头脚步匆匆,本想敷衍地打个招呼糊弄过去,却没想到眼尖的李汉强一眼就瞧见了他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奶渍和汗渍。
“呦喂,陈老师,脸上咋搞的嘛?”李汉强好奇地想走近细看,突然像是闻到了什么,鼻孔一/缩/一/缩,奇怪地问:“哪儿来这么大一股奶腥味?”
陈云旗正想解释,盛勤志口舌飞快地抢着说:“陈老师刚才挤羊奶不小心挤到脸上啦!”
李汉强闻言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城里来的人竟然会喜欢喝那他闻着都受不了的玩意儿,而且还要喝现挤的?他立刻脑补出了一副画面,爱喝羊奶的陈云旗为了尝口鲜,带着两个学生抓了只母羊,蹲在地上,捏着羊的奶/子把嘴对了上去...
陈云旗看着他浮想联翩的样子,也不想解释了,解释也解释不清了,便指了指怀里的小三三哭笑不得地对他说:“我就是为了这只小羊。”
李汉强更惊讶了,他连连咋舌,不可思议地说:“陈老师,你是不是为了让小羊亲近你,故意要搞些母羊味道在身上?你要当它的妈妈哦?”
陈云旗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心说得了,也别再解释了,越解释越乱。于是他尴尬地笑着说:“呵呵,没有...那个,姐夫,我赶着回去上课先走了。”
李汉强听他说要走,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喊住了他:“差点忘了,陈老师,过两天你们要去海源县?我喊李军跟你们一路去哦?我们屋里年货也还没准备,县里他熟的很,正好让他带你好好转转!”
陈云旗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嘴上也不好拒绝,只得点头应允,然后急匆匆地走了。他暗暗希望李汉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最好明早睡醒就把这事忘掉。
放学后他把李汉强误会他喝羊奶抹羊奶的事说给了三三听。本以为三三会跟他同仇敌忾一起吐槽李汉强的脑回路,哪知道三三听完笑得都要滚到地上去了。陈云旗恼羞成怒,一把捏住三三后颈,像提小猫小狗似的把他提到自己胸前,搂在怀里照着他腋下和腰间就是好一顿挠,挠得三三又痒又笑,气都喘不上来了,缩成一团躲闪着,连连告饶。
“错了没?”陈云旗怕自己手上没轻重弄疼他,觉得差不多就适可而止地停了手。看着怀里脸色绯红的可人儿,他故意克制着不流露出半点怜爱,目光凶狠地说:“小羊崽子胆子真大,敢嘲笑我,蹬鼻子上脸。”
三三一脸狡黠的笑,用软绵绵的声音说:“我是小羊崽子,你是羊妈妈。”
三三双臂都被他紧紧束缚在胸口,只有手指还能自由活动,他轻划着陈云旗的衣领,抬起头就这么仰视着陈云旗,直挺的鼻梁俊美无比,纤长浓密的睫毛飞快地上下翕动,眼眸透过一汪似水的柔情看得陈云旗心神俱动。
“胡说八道什么。”佳人在怀英雄气短,凶也凶不起来了,他语气明显软下去三分,想也没想便说:“要是也是羊爸爸。”
三三又“咯咯”直笑起来。
陈云旗被他逗地憋屈,还想着扳回一局,便作势又要挠三三,却没真的动手,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微微扬起,用带着些傲娇的口吻低声说:“亲我一下,我就饶了你。”
说罢箍着三三的手臂便松了些力气,他稍稍昂起头,故意摆高姿态,胸有成竹地等着三三主动吻上来。
三三看着他幼稚的行为忍不住抿嘴偷笑,片刻后伸出双手捧着陈云旗的双颊,稍稍用力把他的头向下带,踮起脚尖依次轻吻了他的额头、眉心,眼睛、鼻尖、左脸、右脸、下巴,最后缓缓落在嘴唇。
每亲一下,他都几不可闻地说一句话。
“一下不够”...“这里要亲”...“这里也要的”...“还有这里”...
真要命啊...陈云旗每一根神经都在用力感受着被三三亲吻的微小触觉,那些爱意满满又心怀不轨的细小电流四下乱窜,通过心脏的时候刺激地人又痒又疼,却欲罢不能。
他坐怀不乱地盯着怀里的三三,看他一遍又一遍地吻自己,既不动也不言语,更不回吻他,目光深不见底,拼命压制着内心山呼海啸的情/欲,受虐般地享受着这种越心动越隐忍的极致快意。
三三目光灼热地跟他对视着,抬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轻声呢喃道:“哥...“他侧头挨近陈云旗耳边央求道:”哥哥,我也要。”
陈云旗头皮发麻,强忍着从尾椎冲顶而至的热流,抬手弹了一下三三额头,坏笑着说:“要什么?”
三三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踮起的脚放回了地面,整个人瞬间从陈云旗鼻尖前掉下去一大截。他撅起嘴不满地说:“你又欺负人。”
陈云旗心里偷笑,脸上却佯装不明地看着他说:“进门到现在题都没做完,嘲笑老师就算了,还让老师站在这任由你亲了半天。便宜都给你占尽了,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你说这是谁欺负谁?”
三三顿时羞红了脸,他没有陈云旗这么会强词夺理,只好气恼地甩开陈云旗还搂着自己的的双臂,一屁股坐回到桌前,拿起笔伏在桌面恶狠狠地在习题册上乱写乱画起来。
陈云旗爱死他这幅受气包的小模样了,忍不住想欺负他,让他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过后再好好地疼一疼他。他也跟着坐回桌前,故意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假模假样地指导起三三做题。
他见三三对着一道题的几个答案选项犹豫不决,正要凑近帮他分析,三三用手肘顶开他,气鼓鼓地报复他说:“别过来呀,羊奶味难闻死了!”
陈云旗被推坐回去,顿时哭笑不得地说:“小不点还挺记仇。”
三三也不理他,埋头做题,陈云旗见状怕真把他逗急了,也不敢再乱来了,正了正神色,装模作样的拿起一本书,心猿意马地翻看起来。
挤奶的计划失败了,小三三的伙食成了大问题。豆奶粉就快要见底,小三三顿顿吃完拉的不是绿的就是稀的,陈云旗不敢再多耽搁,周五晚上他把小三三托付给了三娘,打算第二天一早就下山去。
再过一个星期便是春节了,唐俞韬和李辉也要赶着春运回家。
周六一大早,陈云旗就领着黄业林和黄小丫在三三家门口等他。
黄业林天不亮就带着妹妹从六组赶过来,黄小丫这会儿困得路都走不动了,陈云旗只好抱着她走,才走没几步,她就伏在陈云旗肩头睡着了。
三三穿戴整齐走出院门来,望着陈云旗欲言又止,陈云旗刚要说话,就见他身后背着竹筐的三三妈也跨出了门来。
“陈老师这么早啊!”三三妈整理着衣领和下摆,把头上那顶红色鸭舌帽戴了戴正,“今年你在我们家过年可就热闹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多买些东西回来。”
陈云旗愣住了,他刚想说阿姨要不你别跑了,怪辛苦的,要买什么我跟三三两个人就足够了。
话还没说出口,院门里又冒出一个人影。
盛晓燕背着书包,穿着蓝色的新球鞋,蹦蹦跳跳地来到他们身边,笑嘻嘻地对他们说:“我来啦!咱们走吧?”
唐俞韬和李辉收拾了半天行李才出来。李军是最后一个到的,一瞅他就是刚睡醒,一头掉了色的黄发像鸡窝一般凌乱不堪,穿着款式浮夸的金色夹克,拉链也不拉,敞胸卖怀地露出脖子上戴的陈浩南②同款项链,嘴里叼着根烟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还隔着老远就冲大家挥手,兴奋地喊道:“呦喂!这么多人噻!好热闹哟!”
他正乐呢,冷不防被从后面追赶过来的李汉强揪住了衣领,把竹筐往他头顶一扣,抬腿便是一脚踢在了屁股上,顿时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李汉强跑得气喘吁吁,踢趴下儿子后叉着腰指着他大骂:“你个批娃娃背篓都不带就走,你去买啥子东西哦!”
骂完又冲陈云旗喊道:“陈老师喂!下山你可要帮我多看住这个逑玩意儿!别让他喝酒耽误事情!也别让他进啥子网吧哦!”
陈云旗没辙,只能扯着嗓门点着头无奈地说:“知道了姐夫!放心吧!”
李军怕老子,灰溜溜地爬起来拍拍屁股,讪讪捡起背篓背上,一溜小跑到陈云旗身旁,缩头缩脑地咧着嘴笑,方才村头恶霸横着走路的气势全无。
陈云旗抿着嘴唇愁眉苦脸地看着三三,三三也报以同样的眼神。
原本计划好的约会就这么泡了汤,变成了天云村春节团购行。本来带着黄业林和黄小丫已经是两个瓦数相当的电灯泡了,但好在他俩还小什么都不懂,不用太过小心避讳。眼下陈云旗郁闷极了,要是兜里有把冲/锋/枪,恨不能现在就掏出来把面前这一干碍眼的人等全给突突了。
盛晓燕兴致盎然地催促道:“人齐啦快走啊!早点买完东西,我还要跟我哥看电影呢!”
陈云旗心里各种不是滋味,也只能无奈地揉着眉心说:“走吧走吧。”
于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除了陈云旗和三三,都有说有笑地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山下走去。
第三十一章 偷尝
往年的春节连续几次都是陈云旗一个人过的。于小松要回去陪父母,不忍心撇下他孤零零一个人过年,可劝他一起走又劝不动,只好每每一过了大年初三,便匆匆带着家里包的饺子赶回S市陪他。
大城市的春节总是冷冷清清毫无年味,大多数人要么举家出游,要么举家返乡。亲朋好友平日里都喜欢在外面约见,不兴到家里做客串门,邻里之间也是各扫门前雪,鲜少有往来,就更不要说登门拜年之类的传统习俗——大冬天的谁都懒得动弹,躺在沙发上动动手指一个群发信息就搞定了。
没有千挑万选的节日服装,也没有精心准备的各类吃食,如果不是电梯里严禁市民私自燃放烟花爆竹的通知、小区门口物业象征性贴上的几个“福”字、停车场骤然多出的空车位和突然畅通无阻的城市主干道——人们根本意识不到一个普天同庆阖家团圆的重大节日即将到来。
钢筋水泥铸就的世界里冰冷一片。
相比而言,小县城的春节气氛可以说是相当浓烈了。
跟一到过节就沦为空城的一线城市不同,海源县的居民基本以本地人为主,小地方的街坊邻里间也都常来常往亲亲热热。还有一周的时间,家家户户都已早早挂起灯笼贴起窗花,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一路上售卖各类节日用品和炮仗的小店比比皆是,人头攒动的菜市场里人声鼎沸,背着筐的挎着兜的人们摩肩接踵络绎不绝,穿着打扮年纪相貌虽各有不同,但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精气十足,个个都是空手而至,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