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催眠(10)
台下都笑了。
这时候,谢锦天又邀请了两位高大的男生一起上台,让他们搬了两张椅子上来,隔开差不多一人高度的距离,相对放着。随后,谢锦天要两个男生站在那个女生身后,负责保护她。
当谢锦天开始对那女生说话时,台下还有些人在窃窃私语着,大多数人都不认为这个女生会那么快进入状态,直到谢锦天轻轻一推,那个女生直挺挺地倒下去。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那两个负责保护女生的男生险些来不及扶她。在一片惊呼声中,不少同学都站了起来。
此时,谢锦天又俯身,在晕厥的女生耳边轻声道:“你是一块浮木,漂浮在大海上,你感觉身子很轻,很轻……”。在确认女生进入状态后,谢锦天让两个男生将女生搬到一旁的两张椅子上躺下——头靠在一端,而脚搁在另一端。按理说,正常人若以这种姿势平躺,必定会因为腰腹部没有支撑而着地,可那个女生当真就像一根浮木,以一种笔直、僵硬的姿态,横在两把椅子上。
台下的同学们都屏住了呼吸,而这时候,谢锦天在按压了女生的腰腹后,下了一个更骇人听闻的指令:“你,站上去。”
那个有一米八的健壮的男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摇头,但在谢锦天笃定的目光下,仍旧是乖乖脱了鞋,在谢锦天的搀扶下,站在了女生的腰胯上。
谢锦天松了手,一片抽气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手机拍照的此起彼伏的咔嚓声。
谢锦天做了个让台下安静的手势,扶男生下来后,便又找了张椅子垫在女生的腰腹部,随后一边耳语着一边将她扶起来,最后轻轻一拍,那女生便睁开了眼。
确认女生完全清醒以后,谢锦天请她暂且留在台上解答同学们的疑问。女生说她全程都是有意识的,谢锦天在开始时,只是让她放松而已,她听得到周围同学们的说话声,甚至是手机拍照声,但她坚称她是睡在一张长条凳上,直到她的同学展示给她看方才的照片,她才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还有谁想试试?”
台下挥舞起无数只手。
又是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表演。
易杨在讲座结束时,看着被同学们包围着提问的谢锦天,又想起了余潜的话——“你不可能用常规的催眠方式去对付一个专业的催眠师,你需要另辟蹊径,比如快速催眠,当然目前为止这大多用于表演,但以你的悟性,我相信能有所突破。”
“很抱歉,昨晚临时替同事值班,你晚饭哪儿吃的?”
午休时,易杨接到了樊逸舟的电话,他总是用这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温柔来掩盖他小心翼翼的查岗。
“和萧牧师兄一起吃的日料,他正好在附近。”易杨早已和萧牧打过招呼。
彼端的樊逸舟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今晚别烧了,想吃什么?”
“火锅。”
樊逸舟宠溺地答应着,又说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易杨盯着手机看了会儿,回头瞧了眼紧闭的消防通道门,这才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学姐,说话方便吗?”
一周后的周末,樊逸舟去参加两日一夜的培训,易杨才有机会独自外出。易杨已经经过了一周的培训,通过每晚余潜的视频授课。
因为冷空气的道来而终于迎来的难得的晴天,最适合找个环境优雅的小店喝喝下午茶了。
易杨一身厚实的连帽衫、深色牛仔裤,脚踩运动鞋,就像个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夏雪难得见到易杨如此充满活力的看似随意的打扮,笑眯眯地冲推门而入的他招招手。
位于静安区胶州路的这家两层楼的咖啡馆,贴着蝴蝶壁纸,铺着玫瑰桌布,一派欧式风情。易杨坐到夏雪对面,阳光透过他们身旁的玻璃窗映照在装点着藤蔓的骨瓷餐具上,那份精致的美丽,与一袭红裙的夏雪甚为般配。
“这里是不是太女性化了?”夏雪将菜单递给易杨。
“不,我对这方面不在行,师姐选的地方总是别有风情。”易杨在夏雪的推荐下点了套下午茶套餐。
“对不起,易杨。”等茶和点心都上来了,夏雪才十指紧扣地忏悔道,“那天,我应该主动打电话给你的,可锦天说让我不要打扰你……”
自从上次易杨在她家看了照片浑浑噩噩地离开后,夏雪便十分担心,加上谢锦天那有些古怪的表现,她很想亲自给易杨去个电话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事后,谢锦天却说,易杨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让她不要再去揭易杨的伤疤。夏雪猜测,那必定是与感情有关的伤痛,她和易杨毕竟没有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关系,确实不该多问,除非易杨主动来找她。
而她竟然等来了这一天。
“其实,那天师姐你的婚纱照,我想起了一个暗恋多年但始终没有可能的人。”易杨斟字酌句道,“之后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但周围人都瞒着我……但我想,我有权知道。”
夏雪没料到易杨会对她如此坦诚,听出易杨的话外音,夏雪不免有些惊讶。在他看来,易杨只是有些内向罢了,但原来,他竟因为一份感情而承受了那么多
“我会替你保密的。”夏雪沉默片刻,摸出自己的手机,“你确定要看?”
易杨慎重地点了点头。
夏雪略一沉吟,才将手机里拷贝的那段视频调出来递过去。
易杨捧着夏雪的手机静静看着那段监控视频,看自己如何在看到谢锦天的单人照时目光涣散,呼吸急促,如何僵硬地起身走出去,却连鞋都忘了换。快进到下一段,是谢锦天匆忙来到夏雪家,对着电脑调出监控,一脸凝重地看那段关于他的视频,随后匆忙离开。
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易杨全然没有记忆,他敢肯定,这段记忆的消失与谢锦天找到他后所做的一切有关,而他查过樊逸舟的通话记录,那天晚上,樊逸舟也与谢锦天有过联系,只是不知道他参与了多少。
易杨将手机还给夏雪,脸上的表情仿佛他真是一个方被告知罹患绝症的病人:“谢谢你师姐,麻烦都删了。”
告别了夏雪,易杨直接打车去了那个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
那里有他最不愿见到的至亲,可这却是如今他解开谜底的唯一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去搜一下孙时进老师的催眠人桥实验,还有傅安球老师催眠动物表演,我都亲眼见过,很有趣,还有让一个瘦弱的女生在催眠状态下单手提起一桶桶装纯净水,她清醒时是完全做不到的,催眠能激发人的潜能。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相信你能,你就能,积极的自我暗示是很重要的。
至于我自己,催眠最多的是我老公,所以他娶了我,好吧玩笑,我只是帮他在催眠状态下更好地放松而已。要让一个人进入催眠状态并不难,关键是要让他“完全清醒”,否则会有些后遗症,比如视力模糊,意识混沌等等,这时候必须重新再唤醒一次。
☆、第十九章 书架的线索
“你怎么来了?”
穿着睡衣的吴招娣打开门,却是这么一句,好似她的亲生儿子回来,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须得有个充分的理由才能化解她的疑虑。
易杨没看她,低头往里走:“阿姨走了?”
“刚走!这阿姨手脚挺勤快的!你吃过没?”吴招娣些许尴尬地站在门边看易杨翻找他的拖鞋,“你等等我去拿!”
原是收起来了。
等易杨换好拖鞋进来,吴招娣便开始摆碗筷:“烧得不多,但两人也凑合,我去蒸个蛋汤!”
易杨已经好几年没和他母亲同桌吃饭了,原来即便没搬出去,他也很少在双休日从大学里回来,即便回来了,也是找各种借口在外面吃。在易杨心里,一桌吃饭的便是一家人,可他唯一真正亲近的血亲已经在那场变故中去世了,他的母亲因为自己的私心,在他最需要保护的时候选择了视而不见。他永远解不开这道心结,但也无法不尽一个儿子的义务,那便只能在生活的细枝末节上尽可能地拉开距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他能给予的有限的惩罚。
然而此刻,看到脸上爬满岁月痕迹却无心掩藏的吴招娣,易杨忽然有些不忍。
人生无常,他们能相处的日子又剩下多少呢?他没那么伟大,用一句“原谅”一笔带过。他只是心酸,看着这个曾经失职的母亲享受为儿子张罗饭菜的片刻欢愉而由衷地感到心酸。
他们本该相依为命的,可事与愿违,即便血浓于水,也再是回不去了。
母子俩太长久没交流过,生疏得仿佛孩子学习走路。吴招娣小心翼翼地问几句,易杨模棱两可地回答,随后便是对着那两菜一汤,吃得各怀心事。
小方桌的玻璃板下头,还压着易杨年幼时三口之家的照片,当时不爱拍照的他并没有笑,可搂着他的父亲却笑得憨厚,一旁的吴招娣宛如百合般清雅,连笑也是淡淡的,和如今被生活打磨得苍老、世俗的妇人判若两人。
注意到易杨的目光,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感到尴尬的吴招娣便补了句:“黏玻璃上撕不下来了……”
易杨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她的意思是觉着眼不见为净曾试图将照片撕下来却没成功,还是以为他想取出来珍藏而劝他放弃。
无论是哪一种,易杨都生出一种久违了的厌恶,这厌恶唤醒了他心中藏在阴影里的恐惧和愤怒,以至于他觉得一刻都无法再与她和平相处,恨不得清算旧账,却又觉得毫无意义。
伤害业已造成,他还能怎样?儿时他无力自保,可如今他依旧是那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对自己后知后觉的憎恶,已经超越了对母亲的责怪,她眼中映照出的悔恨与酸涩,不正是他心中软弱的投射?
急于摆脱这种沮丧感的易杨忽然放下筷子,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最近,谢锦天有没有和你联系过?”
听到易杨故意避开对她的称谓,吴招娣眼神黯淡了些,但仍旧如实道:“没有,问他做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易杨有些意外。虽然他丧失了那一晚的部分记忆,但当他清醒时,便是在这楼下见到了谢锦天,这绝不可能是谢锦天所说的巧合,配合那段夏雪给的监控录像,唯一能解释的便是,谢锦天猜到了那晚他会去哪儿,并先一步找到了他,而那段可能被动过的记忆,必定与这个家有关。
可究竟是失去怎样的记忆,才会让他在清醒时失态到潸然泪下?
犹记得当时无意识的呢喃,他一遍遍地问谢锦天“为什么”,可他终究没有回答。
那一刻,他究竟是在心里嘲笑他,还是多少有些挣扎?
他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了自己对他隐瞒了多年的那份卑微的感情。也唯有此,才能解释他为何能这般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地对他赶尽杀绝。
易杨自嘲一笑,沉默地吃完饭,在母亲洗碗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灯,便一眼看到了那个几乎贴着顶的红木书橱。那是他父亲在他出生后不久找人定做的,花了不少钱,只希望他能有出息,别像自己,只当个苦命的工人。
易杨就这样站在门边静静看着那被填满了回忆的书橱,许久,他忽然发现在与他视线齐平的那层里,有一个可疑的空缺。
他快步走上前伸手一摸——没有灰。
易杨努力回想着这里原本放着的是什么书,可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令他险些站不稳身子。他慌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口喘.息着,随后努力清空意识,试了几次腹式呼吸,这才让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伴随着太阳穴的隐隐作痛,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易杨抬起头,目光落在书架上被横插在几本书上面的红色丝绒封套的家庭相册上。
他倾身取过那厚厚一本册子,凭着记忆迅速翻找着,随后终于在最后几页找到了自己大一暑假的一张照片——当时,他穿着白色T恤,正翻阅着王阳明的《传习录》,而他身侧便是此时令他感到疑惑的那排书架。
易杨忍受着头疼凑近了照片看,这才看清了那个空缺里本应填补的书籍名。
当时替他试用二手市场淘来的相机的谢锦天恐怕如何都想不到,这不经意间拍下的照片,竟会成为如今揭开一切谜底的线索。
“在看相册?”不知何时,吴招娣已经站在了门边,露出些许讨好的笑。
“这两本书哪儿去了?”易杨努力掩盖自己的不适,目光落在那空缺上,“《国史大纲》,上下两册的。”
吴招娣被问得一愣,半晌方支吾道:“不知道啊……原先一直在的……”
易杨深吸一口气,扶着写字台缓缓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要证明他的猜测并不难,易杨在小卖部买了罐咖啡一饮而尽,在确认身体无碍后,买了几条烟带到小区的保安室。
在漫长的等待后,他终于看到了那几段关键的录像。
“是这车吗?”保安师傅叼着烟点了点屏幕,屏幕上,一辆沪牌的黑色奥迪正驶入小区。
这是他失去记忆当天的录像,而另一段这车进入小区的录像,是在他失去记忆的两天前,时间是晚上八点多。
谢锦天果然来过。
易杨回到家,再次向母亲确认是否在那天见到过谢锦天,然而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易杨能判断出母亲没有说谎,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谢锦天来过小区却并没有来找他的母亲,而另一种可能……
“那么,那晚八点多的时候,还记得在做什么吗?”
“做什么……”吴招娣愣了许久,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画面,“洗杯子。”
“什么?”
“我记得那晚收拾厨房的时候,洗了个咖啡杯……但我平时不喝咖啡的……”吴招娣喃喃道,“还有水果……客厅里多了些水果,但我不记得有买过。”
“我知道了。”易杨阻止了吴招娣的回忆,他怕她会像他一样,因为要冲破记忆的界限而遭受什么痛苦。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易杨离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时,只觉得脚下虚浮,险些要支撑不住压在他心上的乌云密布的沉重。
他打了辆车回去,半路却接到樊逸舟的查岗电话,他总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从前易杨单纯地以为那是他的体贴,而如今……
“刚在我妈那儿。”易杨接了电话后语气平静道。
彼端樊逸舟显然是愣了愣,片刻后方温柔道,“很久不回去了吧?阿姨腰还好吧?”
“嗯……”易杨将脸转向开了一条缝的车窗,看那灯红酒绿马不停蹄地向后奔去,“我妈说谢锦天前段时间去过,还拿了我两本书。”
彼端忽然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许久后,方又听到那故作镇定的声音:“哦?他去过?怎么也不告诉你?”
“也许只是路过,顺便看看我妈?”易杨能够想象此刻樊逸舟的表情,“不过他拿我书做什么?那套他也有的,高中一起买的。”
“这我哪知道?”樊逸舟干笑一声,“不如你亲自问他?”
挂了电话,易杨沉默良久,忽然对出租车司机道:“师傅,麻烦调个头。”
易杨赶到医院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他从消防通道走到四楼,那里没有监控,也可以避开熟人。
打开科室的门,易杨歇了会儿,才摸出抽屉里的手电筒,靠着那微弱的照明坐到谢锦天的桌前打开他的电脑。
密码是夏雪的生日,进入界面后,易杨登陆聊天工具,加了刚才在网上找的黑客的号,选了远程协助,让对方自由操控这台电脑。
不一会儿,那黑客便找出了家庭监控录像程序的用户名和登陆密码,打电话报给易杨,并告知如何消除每次的登陆记录。
谢锦天平时上班没事,也会在这台电脑上看看自己家里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而这正给了易杨一个可乘之机。
易杨用手机给黑客打了钱,便坐在黑暗中,静静看着软件窗口中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谢锦天。
曾经,他也这般窥视过,因着那份压抑、卑微的感情。而如今,他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只为捍卫保有这份感情的最后的尊严。
☆、第二十章 挑拨离间
“不可能,我催眠了她。”
“也许失效了?”向来沉得住气的樊逸舟难得显出些焦躁,如今,哪怕有一丝可能让易杨窥探到事情的真相,他都要将这星火狠狠碾灭在脚下。
“我确实没给她设什么界限,但除非有人再催眠她一次,不然她不可能记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可问题是,现在易杨知道你去过,也知道你拿了那两本书。”樊逸舟想起昨晚的对话便心有余悸,“他如果问起,你要怎么圆谎?再催眠他一次?”
面对彼端的咄咄逼人,谢锦天难得地沉默了。
“你别以为易杨状态不佳就毫无警觉,他毕竟也是科班出身。”说罢,樊逸舟挂断了电话。
谢锦天望着窗外的喷泉,那循环往复、一成不变的枯燥,总能令他平复情绪,可这一次,却似乎并不管用。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想不出什么圆谎的理由,这个纰漏出乎他的意料,他想不通,为何易杨的母亲会忆起当日之事,难道易杨在无意间做了什么?
这种猜想,令谢锦天又陷入到之前好不容易驱散的惴惴不安中,这种难以掌控的局面,是最令他深恶痛绝的,好在午休时,易杨照例会给他一个一探究竟的机会。
“好了,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书房,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易杨沉默片刻,双眼在眼皮下轻轻动着,似乎当真随着谢锦天的引导在书房里四处走动、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