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眠(141)
后厢塞满枪支弹夹……不会比我方边境大队的装备差了。
那几名被劫的厅官和商人,大吵大闹之后,被强行注射了麻醉针,此时在房车后座上不省人事,呼呼大睡呢。
明早天亮醒过来时,一切混乱都已结束,就当成啥事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
干完这票大的,歇两个月暂避风头,日后再卷土重来……一定要顺利走货,千万百计绕过警方的围追堵截出货!赚到佣金!
所以,老家伙到这地步都没有痛下杀手,没有屠城。终归是惦记事成之后有所转圜,黑/道上的红利要赚,白道商人的身份也舍不得丢啊。
裴逸静静地坐在帐篷中,帐外火光映在他的脸上……
余光中闪过持枪盯梢的马仔,盯他每一个动作,等他露马脚。
他已经做好最坏准备:擒贼先擒王,先抓再说。手头也没有本部门的介绍信或者联合行动的令牌,别管上锋指令了,他想抓“虎王”。
所有人都没注意,走走停停历经两次途间休息,他们这伙人里面少了一个重要面孔。
那群马仔人盯人也给盯丢了,一直以为那位最难搞的雷组长是和裴少爷睡在帐篷里,而裴逸误以为雷组长睡在装甲车里了,不是吗?
波奈温故意从帐篷外面路过两次,眼带邪光,酒气冲天,终究顾忌到这块香肉已经名花有主。
这厮没胆挑衅,顺手抓了那年轻男孩——曾经给裴少爷洗过脚暖过床的——就是刻意泄火与发泄yin欲。或者更深层的,一个色厉内荏的男人试图掩饰数小时之前的惊心动魄,精神恐慌,只能向更弱小更无辜的人下手。
男孩连声痛叫,高高低低的呜咽在火光中徘徊,后来被欺负得发不出声音。
“搞什么?”章绍池终于表露不悦,“还是个孩子呢。”
简直是一群未开化的人兽。
男孩坐在火堆边,瑟缩着肩膀,眼带泪痕又对章总露齿一笑,早就习惯这样的耻/辱。
章总丢给那孩子一袋真空酱牛肉。可能天生就对这样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屁孩,有保护欲望,某种“父爱如山”的保护欲,最看不惯欺负弱小的。
裴逸一笑:“这么会疼人啊?”
章绍池反问:“我当初没疼过你?”
他的小裴如今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了。他的小裴长大成人,强壮有力,而且聪明坚韧,在任何情况下都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装甲车门打开,吴廷冒露出深沉的脸,扫视周围,心绪一刻都不宁,总觉着不对劲。
老道的江湖经验与老奸巨猾的性格,甚至就是直觉,让大佬终于再次生疑。
令他起疑的最重要原因:章绍池那家伙,和身边的小情夫,也太镇定了.没有喂麻醉针都不吵不闹一派安静祥和,被俘虏软禁还赖着舍不得走,黏着毒/贩子跑路?
“奈温,我再看看,廖警督的照片。”吴廷冒突然开口。
“您以前看过,确认过,我又不会弄错!……”波奈温咕哝着,在老板面前还算收敛,掏出手机翻照片。情报来之不易,目标照片独此一家。
吴廷冒拿过手机,端详。
这是隔着车窗玻璃的偷拍,不太清晰,很久远的回忆。照片中的女子不是青春年少了,但气场斐然,一头披肩卷发风姿潇洒,红唇醒目,顾盼神飞,驾车时还夹了一根电子烟,手指修长。
波奈温不甘心地磨牙:“可惜这次给六处姓陈的动手,那颗炸/弹竟然没弄死他!”
吴廷冒:“你在炸毁车辆里发现的病例,到底怎么写的?”
波奈温:“提到某家医院,我们的线人查过,但医院档案早就销毁了,娘的。”
“出生年月呢?到底多大年纪?”
假若弄错了,根本就没有一个神秘孩子,死得就只有老毒王的爱儿,这么多年吊着一口气疯狂寻觅试图复仇的变态欲/望就是一场空啊。山涧的一汪月色,一掌就击成碎片,白花花的散了。
“已经成年了?”
“按查到的生日推算,二十岁毛头小子嘛。哦,不,当时只有二十多,这都过去好几年了,三十了吧?”马仔自己算数不灵,脑子混乱,“能有二十八岁?”
火堆劈啪作响,杂音相当大。
低声交谈的人很大意地认为,方圆百米之内坐得都是一群庸人走卒,就以为没有人能够隔着火堆,很远地,捕捉到他们的嗓音、辨识口型。
夜晚的山风掠过面庞,化作一声尖锐的哨。
波奈温吐掉烟蒂,对老板表忠:“大不了就再上一颗炸/弹……就像当初,那辆车掀翻下悬崖,炸成粉碎,渣都不会留,哼,结果还要弄具假尸首,切成肉块块,吓唬那帮小条子……”
裴逸低垂的睫毛在火光中微抖,极薄的唇抿成一线。
平时微粉的唇色,被牙齿从里面咬到发白了。一点血丝流入齿间,他自己用舌尖舔掉,尝到那股咸腥的味道。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尖锐的利器插/入心口。
一刀,一刀,他已经麻木,脸上完全不会有表情。皮糙肉厚,百毒不侵。
吴廷冒突然抬头,隔着火堆:“孩子,你看看这个!”
手机又被击鼓传花似的递到裴少爷手里,照片赫然在他掌中。
章绍池也忍不住眼神飘过来,又刻意地别开头,假装毫不在意,并不想看,没有兴趣,看了也不会难受的……
像吗?
照片中的面容、轮廓、手指、身材,会长得很像吗?但凡血缘至亲,照片就摆在面前,按图索骥一定会找出无数相似点,越看就愈发相像。
吴廷冒扬起嗓子:“你认识这位Madam?”
裴逸:“谁啊?”
“就是害我爱子的仇家。”吴廷冒感慨当年,“老子私底下,其实,很尊敬那位女督察,她非常有本事……可惜不是同道中人,不能与我志同道合共谋事业,不能为我所用,不愿合作,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啊!可惜。”
“是啊。”裴逸点头,“督察应当是和深夜扫墓的男人,志同道合共谋事业了吧。”
吴廷冒盯着裴逸的脸:“孩子,你今年多大年纪?”
裴逸平静地说:“二十九,我快三十了。”
吴廷冒相当意外:“看着不像,我以为你才二十?!”
裴逸笑得胸口微抖:“我就是脸长得嫩,脑子也不太聪明,白活了三十。”
我都三十岁了。
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裴逸的唇划出漂亮的弧线,笑得很俊,甚至不想再继续撒谎或掩饰,你能奈我何?
冒爷,你碰巧猜到过程了吗?
你也能猜到结局吗?
吴廷冒深深地点头,不知还需要问什么?怀疑,混乱,却又难以置信。不可能,天下会有这样荒谬而巧合的场面?这不可能吧。
“老板您放心呗,只要找着视频里那男的是谁……哼。”波奈温是真的脑子蠢,都没转过弯儿。这家伙露出嚼槟郎弄成乌黑的牙齿,冷笑,“他们死期就到了。”
大战前夕最后的宁静。除了风声,火声和虫鸣,四周死寂。
橘色的光芒不断映上裴逸的眉心。他的视野就是一块狙/击镜,自带十字准星,不断移动,摇晃,最终移上波奈温的头颅,眉心处,在脑海里“咔”一声对焦。
是,有人的死期到了。
裴逸的眼睛里猛然洇出湿润的一刻被身旁的男人突然伸出巴掌,一把抓到怀里。
章绍池是察觉到裴逸发声哽咽、情绪几乎崩溃泻出的时候,捏住他下巴,罩住了他痉挛发抖的嘴唇……
就用强迫的舌/吻和齿间喘息,把那些很不自然的抖动,全部堵了回去。
裴逸闭上眼,两层睫毛都染上湿润的东西,紧绷的面容无法放松,一手推拒却又被他的爱人攥住腕子,压下去,让他就范。
狰狞的表情,剧烈的心跳,恰到好处地都淹没在这粗暴的吻里。
章总“顺便”吻过他的眼皮眼角,不留痕迹地帮他舔掉了一滴眼泪。
“该歇了……陪老子回去睡觉。”
章总把裴少爷夹在胳肢窝底下,众目睽睽之下恃强凌弱,直接拖回帐篷陪/睡,拽上门帘子。
拥抱,亲吻,用最大声的喘息来掩饰突如其来的失态。
裴逸哽咽失声,紧咬着嘴唇抑制巨大悲痛,再次被章总堵住他的嘴,安慰他。
别哭,宝贝不能哭……
生死相依的伴侣,在大战注定来临的一刻舔舐彼此眼底的血光,舔掉心头的怯懦,十指紧扣。
持枪的马仔就近在咫尺,隔了一道布帘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帐篷的门帘不牢,下方还有一尺空档,透出他们的小腿和脚。
章绍池不得不把裴逸翻过来,压在充气睡袋上。
门帘下那一尺空档,只看到揉成皱巴的长裤,还有两人交叠一起的腿。
章绍池用力吻着,掩饰着,让裴逸有机会放出压抑太久的悲声,啊——
啊——
裴逸终于有机会嘶吼出声。
像中枪的猛兽,抓住自己胸口,他弯下腰去用手肘撑地,艰难地平复无法控制的生理性的颤抖和悲痛。
章总安抚他过分哽咽的动静,最后不得不捂住他的嘴。
裴逸用一双眼说话:没事。
挣脱嘴巴,他用口型道:我gan死他祖宗十八代,我活剐了他们。
章绍池用力吻住他的唇,耳语:“宝贝再忍一忍,坚强点儿……我爱你。”
……
波奈温从后车厢抓出长/枪,拉栓,装弹。
这名经验老道的职业杀手,随时不忘记往随身的背包里塞满备用的手/雷和弹夹。
吴廷冒坐进防弹越野车的后座,沉默三秒做出决定,吐口三个字:“做掉他。”
波奈温:“谁?”
吴廷冒毫无犹豫:“那个年轻漂亮的。”
波奈温:“您觉着他能是……条子?”
年轻人眼里两束无惧的火光,让毒王畏惧了。冒爷的手指在皮质椅背上划出白痕:“做掉他,你动手,现在,多带几个人。不必管章老板,做掉年轻的那个。”
一声冷枪,所有人惊起,从角落里蹿起来。
阵型大乱,以为遭遇到伏击。
“谁?谁开的枪?……有耗子?!”
“没,不是不是。”有喽啰战战兢兢汇报,“报信儿的,枪走火啦!”
“你妈X走火了!”波奈温暴躁地踹了一脚。
喽啰扑到大老板面前汇报:“不不,不是边境的条子,是咱们在山里的工厂,咱们基地,起火了啊……已经打起来,警察找到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