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留痕(38)
小包姐见得多了,猜测他应该是有些近乡情怯,便勇敢地上前帮他敲响了大门。
“刘大姐、刘大哥在家吗?”
农村人家,大门一般都不怎么锁,很快,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妇女走到了门外。
她面容清秀,肤色相比一般的农妇更加白净一些,一双眼睛圆圆的,看起来很和善,正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们。
路铮喉咙里忍不住就是一阵哽咽。
这……会是他的生母吗?
小包姐来的路上就找了一个会比手语的志愿者帮忙,此刻见到刘大姐,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打搅了,大姐,我们是‘宝贝回家’公益组织的,专门帮助被拐卖的孩子找到亲生父母,听说你家有个孩子二十五年前走失了,我们这儿有个小哥也是二十五年前和父母失散了,您看他眼熟吗?”
刘大姐虽然不能说话,听力却是没问题的,之见她听毕脸上流露出了悲伤回忆的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面前的路铮,轻轻地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双手灵活地比划了一会儿。
请来做翻译的志愿者看完后,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看路铮,咳嗽了一声翻译了一遍。
“大姐说……她家丢的是个女孩。”
“她还说,若是她大闺女还活着,应该也和路小哥差不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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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飞往A省省城的飞机的。
也许是看出了他情绪不对,临行之前小包姐和别的志愿者一直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连说话都声音很小,临走前还一人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路铮慢慢打开不离身的笔记本,翻到最后面,添上了一行字。
“川省:春瑞村、白湖村、定安乡、凤江村、曲化村、武浦乡”
十二年来一次一次的收获希望,又一次一次的如同肥皂泡一般破灭,他的心早在一次次的捶打中习惯了希望破灭的疼痛,还好有这些温暖的志愿者们的鼓励,一路伴随着他前行。
只是很奇怪,这次川省之行似乎格外地让他身心疲惫。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啊。”他把脑袋靠在飞机的玻璃窗上,微微阖上了眼帘,嘴里喃喃自语:“还是期待太高了……”
自我安慰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去。
在旁边座位的人们看不到的角度,悄悄擦拭了一下眼角滚落的温热液体。
飞机轰鸣着起飞,机舱小小的玻璃窗外,是逐渐离他越来越远的,川省省城的万家灯火。
路铮眨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看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
灯火的映照下,天上看不到星星。
“爸爸,妈妈,阿直。”他看着天空,轻轻地问道:“你们到底在哪儿呢?”
第四卷 齑粉
第42章
二十年前。A省,原宝市。
这里是华国和安国漫长的边境线上最大的贸易窗口,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商贩们借着边民的便利,往返两国经营生意。安国盛产各种精美的手工艺品,在华国的各种商场都很受欢迎。
海关工作人员站在安检口,一双双眼睛谨慎地打量着各个通过安检的人们。
今天上午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让她都有些看得眼花缭乱了。
一对看起来像是结伴游玩归来的小姐妹,身上还披着安国特产的围巾,一位看起来步履匆匆,走进安检区了还在打电话,被制止了才放下的生意人,一位身上没有什么行李,似乎是探亲访友的年轻男性……
一件件行李包裹被送上桌子来检查,万事太平。
就在时钟即将走到十二点,马上有同事来换班的时候,海关官员忽然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异味。
有点酸臭,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一般。
多年的职业经验让她的神经瞬间绷紧,闪电般地从桌子上拎下来了一个行李箱。
黑色的,样式普通,非常不起眼。
“海关抽查,请往这边来。”海关官员面容淡定,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带着箱子的主人来到了边境保护局的接待室。
“您请。”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箱子的主人在检查台边上站好。
箱子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材微胖,五官端正,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走起路来有些吃力,看起来和每天在边境来来往往的生意人没有什么不同。
很快,三四个工作人员一起打开了男子的行李箱。
行李箱打开的一瞬间,那一股若有若无的异味变得更明显了,在场的人都不由得皱了皱鼻子,用充满怀疑的目光扫过行李箱里的一件件物品。
衣服鞋袜,洗漱用品,一些土特产,看起来都没什么特别的异样。
翻检了一会儿后,几位海关工作人员将目光投放在了压在箱子底下的一本大开本画册上。
“这是什么?”最先要求抽查检验的海关官员一脸严肃地问道。
男子似乎有些慌张无措,脸色惨白惨白:“画……画册……就是那种旅游的纪念品。”
“唔。”
他的回答并没有让海关的工作人员打消对他的怀疑:“你去安国,为什么会带着北国的旅行纪念画册?”
男子一瞬间卡壳了。
很快,缉私警察相当有经验地在画册的封面上摸了一会儿,把上面糊着的一层薄纸用刀划开了。
“刷拉刷拉——”
一阵轻轻的声音响起,雪白晶莹的碎末从书侧缝倾泻而下。
有经验的缉私警察上前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用鼻子哼了一声。
“甲基苯丙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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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这次的案子什么情况?”路铮刚坐上车,连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上,就急切地问出了口。
不怪他大惊小怪,这次在原宝市刑警大队向他们请求支援后,不知道是什么样严重的案情,领导竟然把他们一组的这些技术警都带到了枪柜,除了唐邵源,一人配了一把64式。
当时路铮还好奇的问了一嘴,结果好不容易抓到唐邵源的小辫子的魏雄风立刻毫不留情地开始了嘲笑:“我们特招的技术骨干唐邵源,不光体育不达标,枪在他手里的杀伤力对自己人和对敌人是一样大的。”
一抬眼看到唐邵源神色委屈巴巴的,偏心的路铮立刻毫不犹豫地赏了大雄一颗毛栗子。
此时此刻的耿志忠眉宇间看起来的确很是担心,颇有些忧心忡忡地说:“原宝闹市区出了一起车祸,一名女子开车撞上了树,人昏迷不醒,送到医院一检查,全身上下唯一的伤口在头部,边缘有灼烧痕迹,很可能是枪伤。”
枪伤!
路铮几人心中都是一震。
华国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就开始全面禁枪,政策颇具成效,民间少有持枪者,这也导致如今凡是涉枪案件基本都是重大刑事案件,能在重重监管之下弄到枪支弹药,这歹徒必然穷凶极恶,难以对付。
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腰侧硬硬的枪套,路铮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原宝市位于边陲地区,和榆钱被誉为A省的两大罪恶之都,而且比起民风彪悍,经济不发达的榆钱市,原宝市贸易发达,往来人员鱼龙混杂,犯罪形势更加凶残多样,还和整个亚洲最著名的毒品之国安国接壤,时不时就有涉及毒品、黑社会的大案要案,耿志忠几人都不是第一次到访,也只有路铮是第一次来。
“路组长你好,我是原宝市局刑警大队的查青。”
查青大队长身材矮小黑瘦,稍微有些谢顶,看起来早衰得厉害,路铮怀着同病相怜的心情和他握了握手。
在这样的地界儿做刑侦工作,老得快也是正常的。
“今天早上我们接到群众报案。”查青大队长简单叙述了一下案情:“早上九点四十分,有一名保安发现从饭店停车场缓缓驶出一辆奥迪A6,开着窗户。车里坐着一个年轻女子,长发披肩,车速极其缓慢从通道里开出来,方向盘也不打,就直接撞上了前面景观带里的树。保安走上前呼唤女子,发现她已经没有自主意识,就报了警,被害人已经被送至医院抢救,医生发现她头部有一个灼伤的圆形伤口,经过辨认,很可能是枪伤。”
“被害人现在身体状况如何?”路铮问道。
查青皱着眉摇头:“不太好,一直没有醒,现在医院那边……”
话说了一半,查青的手机忽然“滴滴滴”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对路铮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急迫地接起了电话。
“喂?”
“什么?!……好的,你先安排起来吧。”
挂上电话后查队长的表情更糟糕了,一脸愁苦的样子抬头看了看特案一组的众人:“被害人刚刚被宣布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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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身亡,首要任务自然是联系上她的家属。这个倒不是什么难事儿,原宝市局保留了被害女子的随身物品,在里面找到了她的身份证件,身份证件显示她如今刚满30岁,名字叫做魏春华,是原宝本地人。
“诶呦,还是我的本家。”魏雄风点头道,把魏春华的身份证往自己的警务通上一刷。
“滴滴滴——”
警务通忽然报错,跳出了一个对话框。
“无法识别身份证件!”
“哎,奇了怪了。”魏雄风微微皱眉,换了个办法,把身份证号码输了进去,这下很快就跳出了这名叫做魏春华的女子的户籍信息,按照系统显示的家庭联系方式,魏雄风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
“喂,您好?”
电话里传出来一个悦耳的女声。
“您好,我们是原宝市公安局的刑警,请问您认识一位名叫魏春华的女性吗?”
电话那头迟疑了几秒钟,悦耳女声才再次响起,听起来有些颤抖,接电话的人似乎心情非常忐忑。
“我……就是魏春华。”那女声微微有些紧张地说道:“警官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站在魏雄风身后的路铮和唐邵源不约而同地扭过头,面带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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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青大队长这下是真的要头痛欲裂了。
“我们派了一队侦查员去了这个魏春华家,这个魏春华是真的魏春华,医院里去世的那一个是假的。”
“假的身份证?”路铮若有所思:“这名死者的身份有问题,会不会因为她和犯罪团伙有关联,比如前科之类的?死者身上还有其他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没有。”查青一脸苦恼:“上网比对过了,死者和本省所有的在逃犯容貌都不相符,前科的话,DNA比对也没有发现,死者身上还有两只手机,可是这两只手机卡号都没有做实名登记,手机我带来了,里面内容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有一点非常可疑,死者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的银行卡,包里只有现金,而且数量很大,有大概两三万块。”
路铮带着手套翻了翻面前的证物,死者背了一个一看就很高档的女士背包,包里的内容物已经全部被翻了出来,一个小化妆包,里面有不少化妆品,一个LV老花钱包,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零食还有钥匙之类的。
“那车牌呢?”魏雄风不死心地问。
“她开的是套牌车,这边正在等侦查员们拆车查发动机号。”查青揉了揉额头,看起来有点困惑不解。
路铮也隐隐觉得这次案件并不简单,一般情况下,这不是什么陈年谋杀案,被害者在朗朗乾坤之下被人杀害,开着车,财务没有丢失,身上甚至还有证件,怎么着也不至于这样难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