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犬(22)
“三少爷不爱吃甜的。”林海接过时叹息。
“不一样,这种甜不腻味。”云四不以为然,顺手帮他把货单收进怀里,“给远方就行了吧?”
林海轻轻“嗯”了一声,又叫住云四,欲言又止。
“行长?”云四莫名其妙地回头。
陈三少的脸在他眼前转来转去,林海苦恼地揉头发,继而颓然摆手:“你先去吧。”
“好嘞!”云四抬腿就跑。
林海端着桂圆红枣茶转身,面对禁闭的房门,猝然惊醒,想起早上陈轩敞开衣服站在门前的模样,又扭头大喊:“云四!”
云四吓得脚下一个踉跄。
“去给陈记下拜贴。”他说,“明天我带三少爷归宁。”
“行长,这都几天了……”云四提醒道,“归宁一般都是成婚三天后。”
“哪儿那么多话?”林海烦躁地用肩膀撞开门,“照办就是。”
话音刚落就看见陈三少坐在床上换纱布,陈轩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全得益于冬天天冷,不易发炎的缘故,只是那些伤看着实在碍眼,林海把瓷盅狠狠砸在桌上:“不能安生地躺着?”
陈轩委屈至极:“疼。”
他把人扯到怀里:“你以为我不疼?”
“啊?”陈轩愣住,“你也受伤了?”说完,惊慌地拉扯林海的衣衫,“快让我看看……”
林海心里的烦躁被三少爷的惊慌压下去了,微妙地满足,也不拂开身前乱动的手,直接帮陈轩换了药和纱布。
“你到底受没受伤?”陈轩摸到最后也没将林海身上的长衫扒下来。
“还有心思管我?”他把桂圆红枣茶端到三少爷嘴边,“喝吧。”
三少爷眨巴着眼睛往碗里望,看见红枣以后撇了撇嘴,估计是嫌甜,但当着林海的面什么也没抱怨,伸长脖子喝了好几口。喝完神情倒是舒缓了,看来这茶勉强合了陈轩金贵的胃。
“林海,你到底哪里疼?”陈三少耿耿于怀。
“你在意?”他捏着空碗愣了一瞬,把陈轩按到床上,不等三少爷回答,就抢着说,“我出门一趟,不去秦淮河也不去找你二哥。”
“哦。”陈轩对他眨眼睛。
林海只得继续解释:“你坑了我的分会,还有些损失需要我亲自清点。”
陈三少哧溜一下缩进被子,挺难堪地蹬腿:“你不要怪我。”
林海气得牙根发痒,隔着被子打陈轩的屁股。陈轩自知做错了事也不躲,乖乖趴着,然而被打多以后也恼了,通红的脸探出来,气鼓鼓地喊:“别打了,再打我硬了。”
林海的怒火烟消云散,伸手去摸陈三少的腿根,还当真有点感觉的架势。
“三少爷,您这爱好有点吓人。”他忍笑揉。
陈三少用胳膊肘推林海:“打哪儿不好,一定要打屁股?”
林海略一思索,觉得这话有理,放过三少爷的小兄弟,转而去按陈轩瘪瘪的肚子。
陈轩给他按,含含糊糊地追问:“你哪儿疼啊?”
林海瞬间撤了力,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不答,只嘱咐道:“下午饿了就叫云四给你做吃的,晚上我回来得迟,你先睡,别等我。”
语气温和,与寻常晚归的丈夫无甚区别。
陈三少的脸更红,弓着要去蜷缩在被褥里,叽叽歪歪催他走。林海反倒不急着走了,好整以暇地盯着三少爷,半晌冷不丁冒出一句:“自己弄完记得擦手。”
“林海!”陈三少恼羞成怒。
林海终是笑着走了,推门时夕阳西下,他摸了摸胸口,心道三少爷也没多聪明。
他还有哪儿会疼呢,不就是一颗被陈轩一点点的欢喜填满的心吗?
第二十五章 赤豆元宵
林海叫上远方,连夜开车奔去了码头。
陈三少给他捅的篓子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处理起来有些费神。远方沉默地开车,带着林海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驰。
“回来时,怕是要宵禁了。”
“没事。”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行长,我听说你明天要去陈记。”刺眼的车灯照亮街口几个流浪汉,远方问完,低低地咒骂,调整方向盘换了条道走,“三少爷的事儿,您真的打算插手?”
林海没有立刻回答,等快到码头时,才道:“我有分寸。”字字句句都是插手的意思。
远方无奈地叹息,不再多问了。
码头悬着几点豆似的灯光,河风一吹,汽车仿佛驶进幽冥鬼界,林海眼前飘过昏沉的树影,等透过车窗能看见河里粼粼波光时,他唤远方停车。林海刚当上分会的行长那会儿,这块地界还比较繁华,他隔三差五就要来,后来越来越多的新码头出现,这里便渐渐荒芜,他也再没来过。
如今故地重游,不免生出物是人非之感,林海披着风衣站在河边沉思。远方走过来给他递烟,林海拿了,夹在手里没抽:“早戒了。”正因为戒了,他看见陈三少抽烟才烦躁,抽上容易,戒难,好好一个阔少,染什么毛病不好,非要抽烟?不过看陈三少再也没碰过烟的架势,估计也只是一时兴起,没上瘾。
“行长,大家都在里面等你。”远方轻声提醒他。
林海应了,转身走进码头边的小屋,里面稀稀落落坐了五六个人,都是分会的骨干人员。
夜里起风了,吹了半宿,水波一浪接着一浪打湿码头上的竹板,林海从屋里出来时,残月西垂,远方低声问他要不要吃夜宵。
“还有馆子开着?”林海疲惫地叹息。
“有。”远方引他往街口走,“陈记名下的馆子,不怕宵禁,这时候还开着。”说罢,已抬手指向黑夜中的微光,“就在那。”
林海抬眼望去,隐约有些印象。
像是猜到他的心思,远方提醒道:“几年前,您经常来。”
“都快忘了。”他笑着摇头,抬腿推开破旧的木门,闯入暖黄色的灯光。
店小二趴在油迹斑斑的桌上打瞌睡,闻声抬头,困惑地揉着眼睛:“林……行长?”唤完,已经清醒了。
“去做些吃的。”远方催促。
“只剩些便宜的吃食了。”店小二颇为窘迫。
林海倒是无所谓,只让他端上来,等店小二把夜宵端上来,远方有些不乐意:“赤豆元宵,怎么只有这个?”
“没事。”林海挥了挥手,捏着汤匙尝了一口,温热的汤汁坠入胃部,他忍不住说,“再带回去一碗。”
“三少爷肯定睡了。”远方知他心思,轻哼道,“行长,你就算带回去,人家也不一定乐意吃。”
“是了,三少爷哪里愿意吃这些?”林海无奈地搅了搅元宵。
店小二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林行长,您还真别这么说,前几年陈记的少爷常来咱们店里坐着。”
林海猛地抬头,隐约猜出店小二说得是谁。
“一坐就是一下午,就点一碗元宵。”店小二边说边指楼上的位置,“就坐那儿,能看见码头。”
听到这儿,林海“咣当”一声扔下汤匙:“给我做一碗带走。”
“行长!”远方气恼。
“他若是睡了,这碗元宵就留着当早饭。”他笑着起身,“三少爷还说自己不喜欢吃甜的,我看他是不把赤豆元宵当甜食吃。”
林海越说越是无奈:“他先前说认识我很久,我还当是笑话,没想到竟是真的。”
“可是行长,他认识你只是为了夺家产。”远方实话实说。
“我知道。”林海双手交叉,见店小二把赤豆元宵装在食盒里带出来,转身往屋外走。
林海什么都知道,可他一想到三少爷眼巴巴地追寻自己的身影,就忍不住心软。那时的陈轩肯定绞尽脑汁思考接近他的法子,一边吃元宵,一边盯着码头,生怕错过蛛丝马迹,一想就是一整天。
汽车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飞驰,遇上路障,远方就拿出分会的名牌在窗口晃,巡夜的警察见林海坐在后排都不敢拦,挥挥手就放行了。
倒是进家门以后,林海被关在了屋外。
陈三少没睡,却不舍得离开被窝给他开门,别别扭扭地缩在床上喊:“等会儿。”
更深露重,林海哪里能等,硬是将门踹开,眼尖瞥见陈轩将什么册子藏在了枕头下。
“嗯?”他眯起眼睛。
陈轩面色微红,弓着腰往床里侧躲:“你怎么……才回来?”
林海脱了沾满寒气的外衣:“这话该我问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呢。”三少爷哼唧。
“等我干什么?”他脱完,掀开被子躺进去,膝盖微微弯曲,一下就碰到了三少爷精神抖擞的腿根。
林海顿时猜到陈轩刚刚看得是什么书,忍笑把册子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三少爷,我当你经验丰富,原来也要看书学?”
陈轩被戳穿,涨红了脸往被子里缩。
“我来瞧瞧。”他把册子翻开,映入眼帘的是搂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三少爷看到哪个喜欢的姿势了?咱们试试。”
陈轩窝在被褥里踢他的腿:“不试。”
“不是要和我睡觉吗?”林海故意调侃,“选个姿势,我睡你。”
若不是看乱七八糟的书被当场抓包,三少爷肯定扑上来撕扯他的衣服,可如今,陈轩羞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海却得理不饶人:“三少爷,我看这页的墨汁糊了些,你肯定没少翻。”他把册子举到陈轩面前,学着画上的模样,把陈三少反抱在怀里,“你喜欢这样?”
“林海……”陈三少困顿的声音里满是窘迫。
林海听得心痒,张嘴咬了咬三少爷的耳垂,转移了话题:“饿吗?我带了赤豆元宵回来。”
陈轩就算不饿也要吃,挣扎着转身,抱着林海的脖子打瞌睡:“热的吗?”
“热的。”
“那我吃。”陈轩把食盒够到手边,“林海,你在哪儿买的?”
林海不答,等三少爷把元宵咬进嘴里,忽然低头吻过去,甜腻腻的汤汁在唇齿间氤氲,他用舌尖把陈轩的元宵抢走了。
陈三少吃瘪,不依不饶地扑上来,搂着他的脖子,试图把元宵再抢回来,一来二去,他俩已吻做一团,在床上滚了好几圈。
“你真要睡我?”陈轩此时才反应过来,打了个哈欠,“林海,你怎么出去一趟就肯和我睡觉了?”
林海咬三少爷的鼻尖:“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陈三少挠挠脸,把册子抢到手里翻了翻,煞有介事地选:“我喜欢这个。”全然不似先前那般羞涩。
“刚刚不还不乐意吗?”林海好笑地瞄了一眼,原来三少爷喜欢跪趴在床上的姿势。
“刚刚我不晓得你是真的愿意睡我。”陈三少趴在床上认认真真地挑姿势,“现在我晓得了,自然要选个能让自己舒服的。”
林海凑过去,揽住陈轩的腰:“舒服不舒服由我说了算,和姿势无关。”
陈三少大惊失色:“真的?”
“真的。”他忍笑。
陈轩急忙抱住林海的腰:“我要最舒服的……你别故意折腾我。”
林海与三少爷额头相抵,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一丝胆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