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多想,又是一个电话拨进来,卓清羽扫了眼联系人后愈发烦躁,点击接听。
他不等对面开口,嗓音疲惫道,“我已经在往您那去了。”
对面顿了顿,声音很威严:“我跟你妈今天都在家,我们好好谈谈。”
卓清羽无声地哂笑,仿佛已经预料到不欢而散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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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父卓母早已习惯了这个场面。
原本懂事乖巧的孩子突然性情大变,张牙舞爪的亮出尖刺,让他们很难再维系平衡。
但他们没想到,这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卓清羽扯松外衣领子,眯着眼仰头看着这座奢华的建筑,这地方时常会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礼貌地朝来迎接的管家点头,而后阔步朝屋内走去。
“爸妈,我回来了。”他扬声喊着,心却越来越沉。
是熟悉的窒息感。
卓毅升和韩曳舞对视一眼,皆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他是这个状态。
卓清羽笑着将手里买的礼物撂下,“这是用我自己赚的钱买的,当然在你们眼里不够看,一点心意,别嫌弃。”
卓母立即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想让他坐下,眼睛里一片心疼,“宝贝,我们怎么会嫌弃呢,最近在外面怎么样,累不累呀?”
卓清羽笑了笑,没有回应,也没有顺着她坐下,而是扶着他回到卓父身边,轻声道,“妈,今天我确实有点累了。”
他说着没再看两人的神情,走到他们的对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到两人面前。
“这些都是你们给我的,爷爷给我的那一份不在里面。”卓清羽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以往都是你们在说,今天也听听我想说的吧。”
“我感激你们给予我优越物质的条件,也遗憾我们之间缺失的温情,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在这个圈子里是常态,但很抱歉,日复一日的课程没能磨灭我对生活的热情,我没办法永远当一个对你们言听计从的木偶,爷爷的离开也不再是我‘叛逆’的借口,我就是单纯的受够了,仅此而已。”
卓毅升和韩曳舞并不是传统的商业联姻,他们是有感情基础的,这么多年也一直很恩爱,所以大家都理所当然的羡慕卓清羽。
但其实并非如此。
他们会为了彼此妥协,但总是容易忽略孩子的感受,这或许就是“上位者”的悲哀。
韩曳舞从小就爱培养卓清羽的艺术爱好,但卓毅升更倾向于学业和户外运动。
商议一番后,他们选择让孩子都学,但没有人问过卓清羽是否喜欢。
当他们问自己可不可以的时候,卓清羽只会回答,“可以。”
他们各自拿起自己喜欢的“装饰”,将卓清羽打扮成人人羡慕的模样。
就像是他原本拥有一个喜欢的屋子。
但他最爱的人扫视一圈后。
爸爸说你的布局不好,于是他改掉了整个布局。
妈妈说这个装饰不搭,于是他换掉了装饰。
直到最后,他如愿以偿的看见父母的笑颜,但他环顾四周只觉得陌生,再也找不出半点房子最初的模样。
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被自己亲手毁掉了,他渐渐的也就忘了喜欢什么了,只剩下习惯和妥协。
但他也知道,这是父母爱他的方式,所以从未说过什么。
爷爷曾和他说过很多遍,你可以去爱别人,但要考虑方式是否正确,你也可以选择对爱妥协,但是依旧不能忘了去爱自己。
卓清羽还小的时候,这种窒息的爱还能控制住他,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反抗意识滋生,卓清羽心里积压的东西也破土而出。
父亲喜欢批评式教育。
无论在别人看来自己是多么优秀,无论他拿着各类奖项怎样兴冲冲的回家,卓父都会先给他泼一桶凉水。
母亲则是觉得她的儿子怎样都是最好的,哪怕自己随手折的纸飞机她都觉得是独一无二的。
可谓冰火两重天。
可悲他从自己最亲近的人那里,永远得不到一句客观的评价。
卓清羽开始迷茫,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明明所有的成绩对于他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这在别人眼中却是“胜不骄败不馁”,这就是光环。
或许拿到奖项时会感到一瞬间的欣喜,看见别人钦佩的目光会觉得自信,但他并不热衷于此,这一切都是虚浮的。
这种压抑感愈发严重,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在没人的时候会暴怒的扔掉所有的东西,再一点点将他们放回原位,周而复始。
只有爷爷发现了他的异常,尽力的去引导他。
于他而言,爷爷太重要了。
所以当他知道父母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竞赛,从而隐瞒爷爷病危的消息时。
突然觉得透心的凉。
他从来没觉得父母对他的爱如此可怕,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爷爷去世后,卓清羽疯狂的表露着自己的心情,将所有压抑在心里的话朝他们吼去,但只看见了父母惊惶和仿佛看陌生人的眼神。
卓清羽知道,他们没有听进去他的控诉,只是单纯的觉得。
——我的孩子病了。
他也突然特别害怕,也觉得眼前的父母无比陌生。
连带着他们给自己的爱,也变得森然可怖,冒着诡异的气息。
卓清羽匆忙跑进自己的房间锁上门,无论外面怎样敲门都死死捂住耳朵。
那些急切的呼唤像是化作一只只可怖苍白的手,透过紧闭的房门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卓清羽用平静的嗓音叙述着自己当初想要对他们说的话,将自己的心情坦诚的告诉他们,看着对面二人愣怔的面容,他只觉得疲惫。
“当年那些医生来的时候,我由衷觉得,更需要他们的是你们。”
“我从不否认你们对我的爱护,我也很爱你们,但是我没办法在那样听话了,今天不是来气人的,我只是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卓清羽多年以来,第一次这么平静又温和的和他们说话。
分明像极了曾经乖巧粘人的模样,却让卓家父母感到莫名的不安。
卓毅升一直没开口,脸上冷峻的表情变得愣怔,他恍惚觉得还是那个指着他鼻子叫嚣的逆子顺眼一些。
“走了,让你的人别跟着我了,没准备离家出走,您就当行行好,让我喘口气吧。”
卓清羽没有留恋的转身,抬手挥了挥。
“站住。”身后传来压抑着怒火的嗓音,卓毅升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沉声问。
“自顾自说完就想走,你跟你那保镖到底怎么回事?”
卓清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爸,如果你能有一丁点听进去我说话的苗头,现在就算过来把我的腿打折,我也不会那么失望的。”卓清羽站住脚步回头,眼睛里最后一点温情消失殆尽,“你不是查得清清楚楚吗,何必多问一嘴,是想让我说说细节吗?”
“清羽!”韩曳舞喊了他一声,眼神复杂又心疼,用力推了一把卓毅升。
卓清羽面无表情,什么话都往外说,“我在追他,不出意外应该能成功,您最好别使什么手段不然显得您白活这么多年,他要是出什么事,反正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行就二十层楼顶等您。”
“混账,你再说一遍!”
卓毅升气得拿起茶杯就朝他砸过去,卓清羽敏锐的闪开,韩曳舞立即按住丈夫,眉头紧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艰难道,“清羽,年轻人玩玩我们可以理解,但你是卓家唯一的孩子......”
“不用理解,你们学不会的。”卓清羽哂笑,“对你们抱有期望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天真的事情,我后悔了,我还是离家出走吧。”
“谁他妈稀罕你老卓家,自己去找个愿意听话的吧,我不奉陪了!”
“你给我站那!我让你犯浑,走那么快赶着投胎去?”卓毅升跟着走了两步,就近抄了个东西就想追上去,被韩曳舞拉住了。
卓清羽回头,喊得恨不得隔壁那栋别墅都能听见,“啊,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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