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我送你上车,行李箱我给你拿。”他急忙换鞋,把池曦文送到了小区门口,“到机场给我发消息,呃……你院长怎么也在车上。”
“池曦文。”郑院长坐在专车副驾驶,摇下车窗喊他的名字,“快点儿,堵车了!上车,快点儿。”
池曦文对李夏煜说:“我跟院长出差,你回去吧,拜拜。”
李夏煜说拜拜,拉开了车门,他打量了郑院长几眼。
池曦文坐在后座,收到了男朋友的消息:“你不会晚上和他睡一间房吧?”
车上,池曦文问院长:“院长,晚上怎么安排?”
郑院长说:“跟我爸吃饭,带你见一下行业泰斗,明天上午有开幕式,你也要去。”
池曦文:“我是说酒店,我们……住一间?”
郑院长:“……”
“你想什么呢?”他搓了搓胳膊,背过脸严肃盯着池曦文,“我一个已婚男人,你自己住。”
他好像有点介意池曦文是Gay这件事,池曦文点头:“好,谢谢。”
池曦文和人打交道的能力很弱,郑院长知道这个,飞机落地后,晚点他带池曦文去参加自助餐活动,大咖云集,一整个晚上都靠郑院长在介绍池曦文:“这是我们医院的池医生,他很红的。”
但没人因为他一句“他很红的”而高看池曦文一眼,都认为不过是网络作秀。
郑院长气得牙牙痒:“过几天疼痛管理峰会,你高低给他们露一手,看不起谁呢。”
池曦文:“露一手?峰会不是看展吗。”
“不是啊,你以为我带你闲逛来了?”郑院长抱着胳膊问他,“你有没有认真看我发你的邮件?”
他沉吟道:“看了,我以为疼痛管理交流就是看大会PPT,制定动物疼痛评估和管理的标准。”
郑院长:“那当然要展现各家医院的看家本领了,毕竟今年第一次在中国举办,那么多老外呢。我提交了你做疼痛管理的视频给主办方。你看那边那个家伙,老王,王教授,他是亚洲兽医疼痛管理协会的会长,这方面专家,很多著作,还有那个白人,都是大佬。到时候他们要现场点评你的手法,提出改进建议。不过我想你那个技术没什么好提建议的吧?是吧?”
池曦文没吱声。
WSAVA世界大会全称是世界小动物兽医协会世界大会,每年在不同国家举办,该会议致力于促进小动物兽医学的进步,汇集全球兽医专家,分享最新的研究成果、临床经验和行业趋势。池曦文以前没参加过,也不了解流程。忙活一晚上,也只是拿了一堆宣传册,见了几个人,认识了郑院长的父亲,沪康的创始人。
郑宏伟是个六十来岁的老教授,头发两侧泛着银白,他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他指着池曦文,问他儿子:“他干预了小田切的手术吗?”
郑院长点头:“就是他啊,我跟您提过的。”
郑宏伟朝池曦文点了下头,似乎在打量他,接着跟池曦文握了下手。
深夜,池曦文带着宣传册回酒店,册子上印了一些没什么意思的论文或者新闻,但池曦文还是每一张都看了,他问郑院长:“什么时候可以回医院做手术?”
郑院长回他:“手术手术天天就知道手术,交流会不重要吗!”
池曦文回:“重要。”
但他并不乐在其中,对人际交往感到乏味,难以迈出第一步。
池曦文打开电脑,和马修约定的回访时间到了,马修估计是刚刚上班,背景是明亮的窗户,和窗外葱翠的大树。
“Shawn!好久不见,我在对老朋友们做一些回访,看起来你那边很晚了,所以我们稍微聊一会儿吧,这三年过的怎么样?好?不好,还是一般?”
马修是梁越曾经给他找的医生,必定是顶尖的专家,咨询费昂贵。
池曦文坐在酒店房间的单人沙发上,抱着电脑和他视频,回想三年半的经历,对他说:“很奇妙。”
马修让他分享一下,池曦文大概描述了三年的肯尼亚生活:“除了基地里的教授,少量的牧民,我几乎接触不到其他人。”
“你还是那么不喜欢和人相处,所以你回到了中国,变成了兽医,然后呢?工作怎么样,压力大吗?”
池曦文考虑了几秒钟:“工作很好,同事和领导都很好,我的工资也比我想象中要丰厚很多。”
“不,我在问你。”马修着重强调,“你的内心。好?还是不好?”
池曦文看着摄像头,然后垂眸:“时好时坏吧。”跟马修撒谎没有意义,能被对方一眼看穿。
马修问:“为什么?”
池曦文深呼吸,安静地说:“接触的人类太多了,面临的死亡也太多了,我前几天还在亲手照顾的动物,第二天就要面临将它送走的境地,每天,每天都在发生。”
马修点点头,安慰他几句,问:“你现在怎么调节压力?”
池曦文:“没有办法,我会吃点药。”
马修露出糟糕的表情:“Shawn,我记得你之前已经不吃了的,又开始了。”
“是的,我没有办法。”池曦文只能重复这一句。
马修停顿:“那我们聊聊你的感情生活吧,回国后见过家人吗。”
“见过一次。”池曦文说,“但我没有久待,就回上海找工作了。”
“恋情呢?”马修问。
池曦文猜测他可能知道,但并不确定,回答:“我不是单身,有个年纪比我小四岁的男朋友。”
马修果然没有表露出太大的惊讶,和他多聊了几句,就精准地发现了:“你男朋友年纪小,你认为他不太成熟,但可以等他成长,只是这个过程也给你带来了不小的精神压力,但同时他给了你高情绪价值,你摇摆不定,其实还像以前一样,宁肯等着别人来伤害你,也决计不会主动伤害别人。一定要受到伤害了才会离开。”
“……是的。”池曦文垂下脑袋,摘下眼镜揉了揉眼。他已经很无措了,是从李夏煜和父亲出柜那天开始的,但池曦文始终没有表露出来。
马修倒没有如梁越所愿劝他分手,在他看来,池曦文的这段关系谈不上多健康,但似乎比他和Leon要好许多。
至少在感情上,池曦文占据主导地位,而非渴求对方的爱渴求得失去自我了。
“快一个小时了,教授。”池曦文看见右下角时间,“您应该很忙的。”
马修笑了笑:“在准备退休了,但我依然很关心你们。”
池曦文隔着屏幕注视他:“Leon让你来联系我的,但我们的对话是绝对保密的,对吗?”
“是,是完全保密的,如果你想聊他,我们最后几分钟,可以试着聊一聊,他对你生活造成困扰了吗?”
池曦文:“是的。”
顿了顿,他还说:“这一句不需要保密,您可以转告,他令我我非常困扰。同时他可能比我更需要您的帮助。”
“好的。”马修答应,最后池曦文跟他道谢,马修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给我发邮件,我会第一时间回复你。你的情况并不好,Shawn。”
两人挂了视频,池曦文安静地靠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手里拿着宣传册,但并没有在看。
李夏煜发消息告诉他,说刚到了朋友家里:“他家养了只金渐层,给你看,可爱吧。”
他还给池曦文照片报备:“我同学,男的,不过是钢铁直男。”他给池曦文拍了一双全是腿毛的腿,让他放心。
同时,马修又跟梁越在聊视频,梁越一直按照时间在付费,包括自己和马修的对话。他没有身为患者的自觉,一厢情愿地认为两人始终在沟通池曦文的问题。
毕竟他每句话都关于池曦文。
马修转述了池曦文最后的话:“他认为你对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你可能不要接近他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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