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章上盖着当地精神病医院的红章,诊断结果大多都是“脑外伤导致的记忆错构症”。而放在旁边的药瓶,也是一些进口的、包装上标着外文的精神疾病类药物。
盯着诊断单上的文字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半晌,时添放下手中的一沓文件,面色平静:“您是说,我从马尔代夫回来以后疯了,所以季源霖才一直把我关在这里?”
“……啊,是——”
看到林姨脸上稍纵即逝的一抹心虚伸色,他心里有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知道了。”
没再继续往下问,时添只是重新靠回床前,有些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林姨,我脑子还有点乱,昏昏沉沉的,想再休息一会。”
发现他没接着追问,林姨仿佛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点了点头:“那小时,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小季一下班就会过来看你。”
又寒暄了几句,等林姨掩上门离开,时添渐渐放松绷紧的腰背,眸色变得有些深不可测。
无论他现在人到底在哪,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有人在忽悠他。
林姨刚才的表现很不自然,明显受到了外人的指使。或许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季源霖。
姓季的想通过一些障眼法,让自己以为时间依旧停留在两年前,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季源霖试图混淆视听,让自己认为那些与周斯复重逢后的所有记忆,都是记忆错构后产生的假象。
或许正是担心这样的戏码很容易被拆穿,他才选择把自己关在曾经熟悉的家里,打算通过各种手段,让自己产生精神错乱,当作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季源霖已经是国内海关通缉名单中的一员,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给带回国?
似乎突然间想到什么,时添的眼睫微微一抖。
他刚才表现得还是太过于冷静了。
被前夫打晕后带回曾经的家,还被强行关了起来,任何一个人面对他现在的处境,恐怕都难以保持淡定。
同意加入白然的计划后,他已经对可能发生的情况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立刻陷入慌乱当中。
但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一定要表现得更加情绪激烈一些,否则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思绪回笼,时添随手拎起了床头柜上、他曾经最喜欢的一盏北欧奢侈品牌台灯,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对面的墙壁重重扔了出去。
【哐——】
台灯的玻璃内壁在地上摔成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在灯饰四分五裂的那一刻,他听到房门外响起了一阵短促而又慌张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听到了房间内的动静,正准备去找人通风报信。
果然,门外有人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道是刚离开的林姨还是什么别的人。除此以外,这个房间里恐怕也安装着类似于监控摄像头之类的东西。
盯着满地的玻璃碎片默然看了片刻,时添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无法远距离在房间里走动,他便将双腿放下床,往前探出光|裸的脚尖,将碎裂在地的玻璃碎片一点点往床边的方向挪动,直到自己弯下腰就可以捡起来。
随手捞起两块较大的玻璃碎片,时添利用身形作遮挡,将其中一块碎片不动声色地放进了床板内侧的缝隙。
紧接着,他重新仰躺回床上,故意选了个窗外光线能够照射到的位置,将右手高高举到半空,左手握住刚捡起的另一块玻璃碎片,朝着手腕处便割了下去。
他原本只是打算故意做做样子,以此试探一番,没想到手中的玻璃碎片比想象中的要锋利不少,尖锐的玻璃表面刚沿着肌肤擦过,便在他的手腕处留下了一道殷红而又刺目的血痕。
眼看血液渐渐溢出伤口,沿着手肘往下滑落,时添心里止不住咯噔一下。
……完蛋,力道没控制好,真止不住血了。
没等他从短暂的刺痛中回过神,仓促的脚步声已经从走廊外骤然响起,很快,主卧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嘭”地一下撞开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前夫——季源霖。
看来他猜得没错,季源霖压根就没有像林姨所说的那样去“上班”,而是一直坐在监控前,观察着他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也正是这样,他刚用玻璃碎片割开自己的手腕,季源霖便马上反应了过来。
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前,面色铁青:“你——”
被男人一把抓住胳膊,时添眸色沉了沉,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闪,却发现面前人的动作突然滞住了。
握住他渗血的手腕,季源霖通红着眼眶,双膝微弯,在他的面前直直跪了下来。
第095章 095
殷红的血浸湿衬衫袖口, 凝聚在时添指尖处,一滴一滴无声地往下落。
捧着时添不断往外渗血的手腕,季源霖跪在床前, 苍白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眼中绝望近乎茫然。
“……”
带时添回来时, 他并不认为自己故意设置的障眼法能骗住这人多久, 但他有的是时间和他慢慢耗下去。
只要让添添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不让他接触到外界的任何事物, 再过几个月、哪怕几年,总有一天, 他会彻底击垮他的心理防线, 让他相信曾经发生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梦。
没有出轨, 也没有所谓的背叛,他们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后来,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这人醒来后的反应, 也许会愤怒到极点,也许会对着他冷言嘲讽, 试图想尽各种办法摆脱目前的处境,他却怎么都没想到,时添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向他宣告——即使死,他也不会留在这个自己专门为他营造的, 虚假而又美好的梦里。
入眼只有一片刺目的红,莫名的钝痛感渐渐开始牵扯季源霖的神经, 令他头脑发涨, 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该怎么办?
失血太多了,要立刻给伤口止血才行——
不, 还是得先找医生——
正当他失神之际,卧室的房门再次被人猛地推开,满头花白的外国管家急匆匆地闯进门,对着季源霖促声道:“林少,人来了!”
Beverly诊所的私人医生跟在管家身后进了房间,身后还带着几名手拎急救箱的助理。他们刚坐着林宅派出的专车,临时从山下被送上了山。
看到眼前的场景,医生的反应十分迅速。他二话没说,径直朝着床前两人大步走了上来,准备招呼助理立即给时添包扎止血。
“林少,请您让一让!”
话音落下,他却发现林少像是丢了魂般,仍旧笔直地僵跪在床前,任凭粘稠的液体渗入指缝,整个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眼睁睁望着几名医护人员拥挤在床头,开始各司其职地进行包扎工作,季源霖的目光总算慢慢有了焦距。
用手勉强撑住地面,他打算站起来给医生腾出一点空间,刚直起腰,全身就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气,踉跄跌靠上了背后的墙壁。
……
被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们平放回柔软的枕头上,时添缓缓动了动眼睫,只觉得大脑有点轻飘飘的眩晕。
用玻璃碎片故意划破手腕的时候,他没想到伤口会那么深,等到能真切感觉到失血带来的失重感,他的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了。
很快,他的手臂被医生用针筒注射了一针药剂,随着手腕上的疼痛开始减轻,时添慢慢捡回了一些神志。
天花板上的灯光亮得有些晃目,他微微睁开眼,发现已经有人拉开了卧室厚重的床帘,日光沿窗户缝隙透进来,窗外是晴朗湛蓝的白天。
窗外并不是自己家曾经的花园,道路上种满了挺拔高耸的棕榈树。如果他没记错,这种拿棕榈树当作居民区行道植被的做法,国内很少见。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围在自己身旁的医生全都是金发碧眼,正一边为自己止血,一边用流利的美式英语出声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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