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江佟问。
“其实吧……”周梓阳有点走神地说,“我也有一个喜欢的人。”
“啊?”江佟愣住了,以前他从没听周梓阳说起过这些。
“对啊,”周梓阳耸耸肩,“很难以置信吗?”
倒不是因为这个。
江佟摇摇头。
“是一个学姐,我暗恋她,但她现在应该都要结婚了。”周梓阳望着广场,眼神也没有落点。
他语气不算很低,听起来甚至不怎么难过,但江佟还是觉得他很失落。
“为什么以前不说?”江佟问。
“不敢呗,”周梓阳看向江佟,“你没有暗恋过谁,应该不懂吧。”
“你不说我怎么懂?”
周梓阳笑了下。
“就是觉得自己不配。”
江佟微微惊讶:“那她是有多优秀?”
和周梓阳做了这么多年朋友,江佟还算了解他。
他性格很好,人很开朗,家庭条件也不差,还和他一样是顶尖医学院毕业的学生。
“这不是用具体条件比较的。”周梓阳认真和他分析。
“你想,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的?难道是要性格,相貌,人品,家庭条件,学历,这样一条一条列出来打分吗?”
“哪怕真的有一个人是满分,你就一定会喜欢他吗?”
周梓阳这样说,江佟就懂了。
“所以我说觉得自己不配,有时候我也不是自卑,只是觉得我们可能不适合。毕竟,在遇到一个很喜欢的人之前,自己是什么样子的,经历过哪些事情,做出了哪些选择,没办法改变。”
“嗯……”隔了一会儿,江佟才又问:“那你不会觉得可惜吗?”
“当然可惜,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日子还是要过,”周梓阳说,“其实如果没有见到她,我也不会经常想到她,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她,因为我知道没可能的。”
“但是如果见到她的话,我又会想,是不是还是有一点希望,这种时候才会意识到,哦,原来我真的很喜欢她。”
把周梓阳送走,江佟坐地铁回家。
晚上这个时间,地铁上的人会少一些,江佟有一个很宽敞的座位。
车并不那么平稳,他的身体跟随着摇摇晃晃。
下了地铁走到家,江佟都保持着有些恍惚的状态。不过一开门,他还是很快地先进房间洗了个澡。
也许陈子兼一直在等他。
头发还没完全吹干,江佟用手扒了扒,决定周末去剪。
他从浴室出来,还带着一身水汽,半靠在床头,给陈子兼发消息,问他现在有没有空。
在江佟盯着墙面发呆的时候,陈子兼打来一个语音电话。
铃声让江佟忽然惊醒,看到屏幕上陈子兼的名字,他又变得安定一些。
电话接通后,江佟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深深吸了几口气。
一阵电流的微小声音之后,陈子兼才说:“什么时候回家的?”
“刚刚洗完澡。”江佟说。
“嗯。”陈子兼应完一声,好像又不太会找话题,所以沉默了一会儿。
“之前说给你打电话,其实没有什么事情。”
“我知道。”江佟握紧手机。
“那今天玩得开心吗?”陈子兼问。
“还不错,今天来的朋友是我的大学同学,一直都和我是一个导师。刚到的时候他太困了,所以我让他先回酒店睡觉,晚上我们才出去吃饭。”聊到这个,江佟有可以说的,话就连贯了一些。
“嗯,吃了什么?”
“蟹黄面,”江佟用手指捻着被子的边,“不过今天的不是特别新鲜。”
“你喜欢吗?”
“以前读书的时候比较爱吃,其实最近这几年也没怎么吃过了。”
“那等我回来,我们去吃吧,希望能吃到新鲜一点的。”
江佟扬了扬唇角。
“如果还是没有吃到新鲜一点的呢?”
陈子兼没有想很久,“那就再去一次。”
“再去多少次都可以……”这句话江佟说得很小声,不知道陈子兼听到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你能不能和我说一些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陈子兼想了想,“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你的,都可以,”江佟的声音温和而耐心,“我都想听。”
“我就是一个普通人。”陈子兼说。
“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江佟打开免提,躺下来,又将房间里的灯换成落地的这一盏,让光线变得暗一些。
陈子兼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便问:“躺下了吗?”
“对。”江佟把手机放在枕边,从手机里飘出来陈子兼的音色,似乎比平常江佟听到的还要显得哑一些。
于是他想到一件事:“在雪山上,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嗓子是在一次任务中受伤了。”
“想听这个?”
没等江佟回答,陈子兼就继续说:“之前我们去买挂件的时候,那个老板提到过一次洪灾。”
江佟想起来。
“就是那一次,救灾的时候,我被洪水卷倒,万幸冲到浅滩,但是很多地方受伤,感染了。”
陈子兼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醒来之后就在临时医院里,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医生说以后嗓子也许会好,也许不会。”
电话的两端都安静了片刻,江佟的手指搭在已经暗下的屏幕上。
“很痛吧?”
以前在急诊室轮转的时候,江佟见过太多太多病人。躺在病床上的每一个人有不同的职业,因为不同的原因受伤,身边有不同的人陪伴,每个人对痛苦的阈值不同,每个人承受病痛的方式不同。
那陈子兼呢?他是哪一种。
他会忍吧,不让别人担心,即使听到医生说,也许声音会没有了,第一时间会感到难以接受吗?还是很难反应,所以显得镇定。
陈子兼没有立刻说话,但呼吸变得沉重。
那应该是痛的。
江佟想着,叫他:“陈子兼。”
他告诉江佟:“我其实很幸运了。”
陈子兼在心里细数。第一,虽然不可置信,但他还是从那条河里回来了。第二,在失声数月后,他的嗓子还能说话。第三……尽管过了很久很久,他还是再次和江佟重逢。
“陈子兼,”江佟很不好受,语气变低,“你是不是专门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做危险的任务啊。”
关于江佟的话,陈子兼不知道怎么反驳,因为看起来好像真的就是这样。所以他只好苍白地说:“我没有。”
江佟把脸朝枕头里埋了埋:“本来那一次,我也会去的,但是当时妈妈住院了。”
“嗯,”陈子兼顿了顿,“不过当时还是不要遇到我比较好。”
按照江佟的性格,即使是见到一个几年没怎么联系的同学这样受伤,应该也会难过的吧。
“陈子兼,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这个声音,我觉得很好听。”江佟缓慢地说。
“真的吗?”陈子兼笑了,“我自己知道,不用骗我。”
“真的,”江佟变得认真一些,“没有骗你,很好听,我很喜欢。”
“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怎么习惯,后来就好了。而且其实这个声音对我来说意义也挺特别的吧。”
“从那以后,我真的把自己当成警察了,以前就觉得这是个工作而已,后来就有一种,这个职业在我身上留下了什么的感觉。”
他说话很慢,慢到让江佟能够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感受他的声音,像看见一块石头,在河水中浮沉,在河底碰撞,被冲刷打磨,一部分变成了砂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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