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一言不发,心里琢磨着事情,最后只剩一声长叹。
言礼只把夏迟送到了家里院子,他没有进屋,就开车走了。
走之前,他安慰夏迟说:“回去洗个澡,再睡一觉,事情处理完了,我会和你说,不要担心。”
夏迟点头应道:“嗯。”
回程时言礼没用自动驾驶,而是自己开车,车速较快,只花了四十分钟左右便到家,此时还没到早上七点。
太阳从东边天空升起来,大海上波光粼粼,山石与草木沐浴着晨光,静默无言。
管家知道了夏迟和言礼早上去早集遇到的事,不过并不知道具体详情,只是从言礼的吩咐里得知遭遇了抢劫,不过既然有言礼,两人没有受伤,但他担心夏迟受到了惊吓。
夏迟没有及时进房子里去,他站在前院车道旁边发呆。
院子里那株黑檀树还小,只有三四米高,晨光勾勒出它的阴影,夏迟被那阴影笼罩,像个静默的影子。
高管家以为他被吓坏了,劝他说:“夫人,先回房去,泡个热水澡,再睡一觉吧。已经没事了,以后不要去那些地方就好了。”
夏迟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高管家,捂着嘴打了个小呵欠,说:“唔。”
夏迟按照大家的要求去做了,不过他躺在床上时,并不怎么睡得着。
倒不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因为他已经很难受到惊吓。
第三十五章
在遭遇那场变故之后, 夏迟在接下来的数年时间里,不断在大脑里模拟当时的场景,自己应该怎么做, 才是最好的。
这到最后, 自然也不会有答案,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做, 可能都无法摆脱那样全方位的谋害。
但这个不断复盘当年变故的过程, 让夏迟无比确认,自己痛恨什么,想要什么, 也让他无比确认,他失去了什么, 他无法对抗什么。这是他活下去的燃油烈火,也是他痛苦的根源。
当年, 如果他并没有分化Omega, 那么,后来他身上的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但他无法选择这一点, 就像不是他自己选择出生一样, 他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性别。
他由此知道这一切的悲剧,并不是自己的性别造成的,而是这个社会造成的,而他渺小如蚂蚁,又如何来撼动甚至改变这些强加在他的性别之上的大山。
或者, 即使他不分化成Omega, 那些是Omega的人, 也同样在承受着这些痛苦。
就像他的那些Omega同学,像他被抓住关着他的那间房子里的另外两个小孩儿。
夏迟当时是想着要救他们的, 但他没能做到,这让他愧疚,让他悔恨,让他痛苦。
他至今也不知道当时的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他们在哪里,在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他们的父母亲人又是何等难过、担忧,又要花费多少精力、财力来寻找他们,最后可能只是一场空。
他也牢牢记着易晨安,易晨安高大凶狠,把其他人当做无智无识的物品,强行掳掠,用于贩卖,他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同理心,欺软怕硬,攀附权贵,他如今攀附上杨特首,为杨特首干脏活,曾经不把自己这种Omega当人,两次掳他去卖,但如今又甘愿做何夫人名义上的伴侣,做何夫人所生Omega的父亲。
他就是个死千万次也不足以让夏迟生出任何同情的罪人。
夏迟躺在床上,望着房顶上的灯,脑子里都是对易晨安的痛恨。
如果不是易晨安掳他去卖,他就不会离开父母,父母就不会去报警,就不会在离开警詧局后出车祸死亡。
而他去报警的那家警詧局,发现他是Omega后,里面的警詧马上安抚住他的情绪,把他关在警詧局后院里的房间里,不让他离开,不让他联系父母,也不去解救被易晨安抓住的孩子,这些人也罪无可赦。
但凡他们当时愿意联系他的父母,他父母就会直接来接他,不会去龙颈山县警詧局,不会遭遇后来的车祸。
这些人应该也联系了龙颈山县的警詧局,不然,龙颈山县警詧局里的警詧怎么会知道他父母要找的孩子是Omega,是上面权贵要用的Omega,以至于要欺骗他们,在被他们发现真相以至于吵闹起来后,那些警詧就驱赶他们,也许也是那些警詧对他们的车动了手脚,以至于让他们出了车祸死亡。
龙颈山县城虽是在山上,山路弯道多,但他父母的车有自动驾驶和修正功能,即使他父母自己想驾车冲向悬崖,车也会自动调整锁死,不让他们干这种蠢事,而且根据车祸数据显示,那种车开弯道最多的道路,事故率也极低。
他不相信他父母的车祸事故是自然发生的,其中没有其他因素。
那些谋害他父母的警詧,让夏迟想到就恨意翻滚,他的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力道之大,几乎可以把骨头给掰折。
**
夏迟没有起床吃早饭,他一直在床上,像维特鲁威人那样伸着手脚,一动不动。
以为他是在睡觉,家里佣人也不好上楼叫他。
直到中午,处理完事情的言礼回了家,金妈妈才对他说:“少爷,夫人一直在楼上卧室里,没有什么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睡觉,我们没好上楼叫他。”
言礼说:“我去叫他,睡了一上午,怎么着也该醒了。”
言礼上了楼,推开夏迟这边的卧室门,只见夏迟伸着手脚躺在床上,黑如点漆的眼睛大睁着。
发现他进来,夏迟的眼珠子才动了动,看向他。
言礼担忧道:“怎么了,就这么躺了一上午?还要睡吗?”
夏迟深吸了口气,收回手脚,以躺着的姿势把腿盘着,然后一下子直起了上半身,在床上坐直了身体。
言礼好笑地说:“你这腰还真有劲儿呢。”
夏迟不知道要回什么话,就只是看着他。
言礼说:“早上的事处理好了,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和你讲细节。”
“哦。”夏迟语气迟缓地说,大概是痛苦和恨意都太浓,会消耗很多能量,他此时觉得自己不太想说话。
言礼去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家居服。
家居服是简单的灰白色T恤和柔软的长裤,脚上穿了一双难得会穿的夹脚拖鞋。
这种拖鞋在北方一点也不流行,只是白龙城一带爱穿。要是脚趾头不够长和有力,还没法穿这种鞋子。
言礼把头发擦得半干,坐到夏迟的床边,夏迟还在床上发呆,眼神发直,像是魂魄离了一半。
言礼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早上的事吓到你了?”
夏迟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还好。”
言礼向床里挪了挪,伸手把夏迟搂到跟前,轻轻拍抚他的背,说:“好了,那些人都被抓起来了,没事了。”
夏迟靠在他的怀里,想到什么,说:“你的钱包,他们还你了吗?”
言礼这时候才显出一些气恼,说:“已经脏了,没必要再要。”
这果真是有些洁癖的言礼会做的事,夏迟很疑惑,问:“你这么不喜欢脏,为什么还会去做警詧呢?”
再说,他觉得警詧的工资,估计还不够言礼养两个保镖,而且家里还有一个管家和两个保姆,这些开支可不小。当然,要是言礼也像龙颈山县警詧局或者画眉镇警詧分局里的领导一样警匪一窝捞钱,就另当别论。
言礼失笑,说:“我是技术工种,很少直接出现场,都是和智能电脑、脑机、数据打交道工作。”
“哦,这样啊。”夏迟其实还是没有太懂。
言礼低头看他的脸,手指轻轻蹭了蹭他光洁的面颊,说:“你对我的工作意见很大吗?”
夏迟哪敢有什么直接意见,说:“没有。”
言礼想了想,说:“白龙城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今天早上带你去早集,我之后再思索,就觉得挺冒险。”
夏迟心说还好吧,这里的普通人,不是每天都处在这种环境里吗?大家也都在努力生活,不会想这种生活是冒险。
言礼又认真看着夏迟说:“夏迟,要是你愿意,我就先送你回云城。你也不用担心要和我父母一起生活,你回去了,可以去住我的个人公寓,我让金妈妈陪着你,她家孩子刚大学毕业找了工作,她应该也是想回去多和孩子处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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