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欢呼起来,哥悄悄说:“嘘,这件事不能让爸妈知道。”
我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拍拍小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一个九岁小孩的胸脯能包得进什么呢?
我在夜里说梦话把哥的留学计划说漏了嘴。
吵架是我们家每天茶余饭后的余兴节目,主演通常是爸爸和妈妈,那段时间哥哥也加入进去,节目效果更加精彩纷呈。
我听不懂他们吵什么,但会在每个中场休息时间,给我哥递上一杯甜甜的蜂蜜柚子水——我亲手泡的。
哥一口喝完,摸摸我的头让我回房间躲起来,接着投入下一场战争。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爸妈不让哥哥出国,是因为留学是一件只对哥哥有利的事。四年后哥哥会变得更成熟更强大,爷爷会更放心地把公司交给他,爸妈却会在没有哥哥的这四年里彻底被排挤出公司,严重的话,说不定零花钱和资产也会被爷爷收回去。
从我记事开始,爸妈就管不了哥哥,他们唯一的筹码是我。哥原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带出国,但因为我说漏了嘴,爸妈开始严防死守,坚决不让我哥和我单独待在一起。
我哥能怎么办?我只是个脑子烧坏了的小傻逼,真把我单独留下,我能被爸妈养死。
最终,哥上了国内的大学,用存款买了套房子搬出去,又和父母博弈撕扯一年后,我被哥接到了他的房子里。
那一年,我十岁,我哥十九,念大二。
到新家的第一天,哥跟我说,现在这里就是我家,以后要是搬家了,哥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们家只有两个人,康昱和康昊,血浓于水,相依为命。
我很不安,抱着哥哥问:“哥,你会接送我上下学吗?”
哥点点头。
“那帮我开家长会呢?”
哥又点头。
“还会帮我买新衣服,新裤子,新鞋子,新的遥控赛车和变形金刚?”
“有新的超级英雄电影就陪我一起去看?”
“那,那也会给我每天做便当,把鸡蛋煎成爱心和兔子,365天不重样吗?”
最后我哥在新家追着我打。
我原本以为和我哥住在一起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有人照顾,有人拥抱,有人陪着一起吃垃圾食品一起看动画片,这和生活在天堂有什么区别?
但是事与愿违,我开始整宿整宿地失眠。
不应该这样,我想,在哥哥家里的我每天每天都很幸福。床是蓝色的,壁纸是淡绿色的,飘窗上放着一排我最喜欢的变形金刚,哥哥每天跟我说晚安。
我怎么可以失眠呢?
我不敢告诉哥哥这件事。
每天早上,刚刚合眼的我被闹铃惊醒,一骨碌爬起床后,找出偷偷藏在床底下的粉底遮盖日益浓重的黑眼圈。哥送我去学校的路上,我强打起精神,一旦进了学校,我又趴在课桌上大睡特睡。
后来,哥拿着我日益下滑的成绩单,对着我大揍特揍。
迄今为止,那都是我人生中最机智最完美的一次撒谎,如果不是半年后我晕倒在操场上被救护车拉走,哥绝对发现不了。
知道我夜夜失眠后,哥又把我打了一通。
我哭得非常凄惨。
我哥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暴力倾向太严重。因为工作压力大,他会定期练拳击解压,段位一升再升后,他不再满足于业余赛,开始和专业拳手打拳击。
他每次带着一身伤回来,我都会哭;后来他很少受伤,我却哭得更惨了。
说回失眠。
哥带我去看医生很多次,大医院小医院,专业的不专业的,下的诊断大差不差。说我本来就缺乏安全感,突然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神经紧张造成了睡眠障碍。
我哥不信。
但试了一千次一万次,诊断结果还是这样,而我依旧失眠。
万不得已之下,哥把我送回了爸妈那里。
我比我哥更加抗拒这个治疗方法,为此我第一次在我哥教训我的时候还了手。但我哥说一不二,拎着我的后脖子把我塞进车里,任凭我哭成个哨子还是烧水壶,他都不为所动。
那天我没吃晚饭,呆在房间里抱着我的鲸鱼哭得天昏地暗,鲸鱼从浅蓝色被我哭成深蓝色,我咬着它哭的时候嘴巴里面咸咸的。后来我哭得太累太累,枕着我的鲸鱼在房间里睡着了。
过几天,哥打电话过来,家里的阿姨告诉他,我已经不失眠了。
哥很失落地说:“好,好。”
马上他又笑起来,怅然若失:“原来他不需要我。”
睡得着的日子里,我很少见到我哥,明明以前他也会经常来爸妈家看我,现在却只有快递上门的变形金刚和遥控赛车。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有什么意思,没有我哥,动画片和玩具都变得索然无味。我越来越沉默。
半年造访我家一次的叔叔说,好久不见,小昊变沉稳了呢,像你哥哥一样。不过我还是喜欢小昊从前的样子,东跌西撞的,是个小开心果。
那天我抱着叔叔,回家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了。
我哭着说:“我不像哥哥,我见不到哥哥,我的哥哥不要我了。”
叔叔一点也不尊重一个十岁小孩的悲伤和眼泪,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他说,他是你哥,他不来见你,你不会去找他吗?
我懵了,顶着哭成花猫的脸,吸吸鼻子问:“那,那如果,哥哥不肯见我呢?”
“他敢?”叔叔板起脸,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更方正了,“他不见你,你告诉叔叔,叔叔帮你打他。”
我抱着叔叔说,谢谢叔叔,心里想,我才不告诉你呢。
你打不过我哥,我也舍不得我哥被打。
叔叔离开的那个晚上下起了大雨,我抱着淋湿后变得很重很重的鲸鱼,按响我哥家的门铃。
“哥,”我冲着我哥错愕的脸扬起一个很大很大的笑容,“想来只落汤鸡吗?”
“康昊,”我哥抱起我,和蔼可亲地说,“皮痒了是不是?”
他把我抱进去洗干净,毫不留情地揍了我一顿。
但是这次我没哭,反而被打得越狠越乐。
打完了,我在他房间看着自己的脚丫晃来晃去,听见他在外面给爸妈打电话。
“他在我这里。”
“你们敢说一句没发现试试。”
“等雨停了我把他送回去。”
我赶紧跑出去,抱着我哥的大腿哀嚎:“哥!哥!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你不要我第一次,休想再不要我第二次!”
我哥无奈地看着我,想把我拎起来,我泥鳅一样地躲开,抱着他的大腿继续嚎:“康昱,你不能这么做康昱!你这个负心汉,把我要走了又不想对我负责。你要是敢把我送回去,三天后你就会看到我冰凉的尸体!”
客厅变得非常安静,非常,非常安静。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我哥弯着腰,近在咫尺的眼睛里写着四个字:想死直说。
我浑身一震,跑去门口把我还在滴水的鲸鱼抱过来,指着它说:“哥哥,我睡不着不是因为认床或者认枕头,更不是认家,我是认它。记得吗?这是我六岁生日你送给我的,有一次你和我一起睡,拿它当枕头,你的口水还流到上面了。”
哥黑着脸,问我:“真的?”
我使劲点头:“我每天都抱着它睡!”
“可它现在湿了。”
“那哥你抱着我睡,”我反手把鲸鱼扔开,扑进我哥怀里,“你可以把口水流我身上,我不嫌弃你。”
我哥说:“滚。”身体却诚实地把我抱起来。
当天晚上,我躺在我哥怀里,闻着被子上,枕头上和自已身上我哥的味道,心里无数遍默念:快睡着快睡着快睡着快睡着快睡着快睡着。
漫天神佛保佑,那是我我出生以来睡得最最最安稳的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我跟个海星一样趴在我哥身上,一抬头就看见他想手刃亲弟的眼神。
“康昊,”他嗓音沉沉地说,“你口水流了我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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