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愁着一大堆照片没法修的燕鸥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知道季南风这样做是为了哄自己开心,但他就是好哄,他就是开心。
“好呀。”燕鸥来了精神,伸手抱来电脑,整个人都光彩熠熠,“我在外面上课可是很贵的,但是看在你是我老婆的份上,学费就免啦。”
季南风搬来板凳,笑着说:“谢谢燕老师。”
季南风没瞎说,他是真的学了的。以前这人就像是跟电子设备有仇似的,连手机都不怎么能玩得好,学起电脑的各种软件操作就更是水土不服,曾经为了转型板绘差点废了半条老命,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自学,居然也能磕磕绊绊地开始修图了。
燕鸥猜想,或许是自己每天晚上早早睡觉的时候,他也不敢开灯画画,就一个人抱着电脑,吭哧吭哧地学起了这些东西。
再仔细想来,这人用手机拍照片、录视频、操作相机也是越来越熟练了,至少跟上了现代人的脚步,看来是真的下了很大的功夫。
有了操作基础,后面再教就简单太多。燕鸥把烂熟于心的教案从肚子里翻出来,一点一点相当有条理地教授给他,这时候他才发现,季南风在这方面的学习能力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提升,依旧像是蜗牛啃树叶一样,学起来慢吞吞的,一副消化不良但是非常努力的样子。
这就更不容易了。燕鸥忍不住开始想象,这人为了学会这些基本操作,在那些黑漆漆的夜里,到底是怎么一遍遍把教学视频翻来倒去观摩学习的。
笨笨的,但是感觉更让人感动了。
季南风这个基础,一次性也不能教太多,燕鸥教了一个课时,给他布置了随堂作业,就靠在床边看他操作。
这人慢吞吞地点着鼠标,“咔哒咔哒”的声音倒是很催眠,没一会,他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季南风一听那人呼吸开始绵长,感觉把他轻轻放下盖好被子——对于最近的燕鸥来讲,能够安然无恙地无痛进入睡眠,已经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了。
事实证明,美术馆确实能给燕鸥带来疗愈效果,因为睡得早,第二天燕鸥醒得也早,一睁开眼看见季南风在准备早餐,便爬起来要拉着人出去玩。
“今天好像有力气了,感觉可以自己走。”燕鸥慢吞吞下床,心情很好,但还有些不确定,“我们可以把轮椅带上,实在走不动了再说。”
“可以呀。”季南风说,“也不用担心,你走不动我可以背你,你想去哪里都没问题。”
这么一说,燕鸥心里便踏实了——曾几何时,他一直觉得季南风的脊背薄薄的,不适合运动,不适合做粗活,就应该坐在画室里,撑起一支笔的重量便足矣。
但现在,他觉得季南风身上越来越有力量,他能轻松地扛起自己那一套套沉重的设备,可以推着轮椅去一切他想去的地方,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开口,他便有力量背着自己登上珠穆朗玛峰的峰顶。
他早已经有力量扛起他们两个人的家了。
但燕鸥没有任性到真叫人带着自己去爬珠穆朗玛峰,只是乖乖地洗漱完毕,帮忙摆好餐具等待开饭。
说到底还是怕燕鸥适应不了这边的饮食,除非特意出门觅食,季南风还是尽可能地自己开火,做一些合他口味的早餐。
今天出门早,季南风终于按照计划,开车带着燕鸥去他心心念念的怀托摩萤火虫洞。
一听到终于能去看萤火虫,燕鸥高兴得恨不得找个操场跑个两公里助兴,他刚准备带上相机,忽然后知后觉道:“诶呀,我记得去这种洞穴,是不是不能拍照来着?”
季南风说:“对,因为萤火虫特别敏感,闪光灯和其他光源可能缩短它们的寿命……”
他有些替燕鸥感到遗憾,毕竟摄影对他来说,是和旅行一样重要的事情,没办法好好记录看到的绮丽画面,怎么想都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
果然,燕鸥的表情划过一丝小小的惋惜,但很快又想开了:“可以理解,摄影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不要留下遗憾,眼睛看到的,就印在脑子里就好啦……”
季南风想起来,燕鸥很早以前就说过,自己喜欢摄影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怕自己记性不好,很多东西在脑子里装不下,时间久了彻底忘记了,所以就找到相机,帮自己记录值得留念的一切。
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懂事的家伙,季南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里却生出了一个主意。
从酒店到怀托摩萤火虫洞,大约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人亢奋得一路没睡。
怀托摩萤火虫洞大名鼎鼎,被称为全世界最有名的洞穴之一,燕鸥作为地理杂志的摄影师,自然早有耳闻,这会亲眼所见,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今天天气不冷,但听说洞穴里温度低,两个人特意都穿了长袖。到了景点时,燕鸥看到有人穿上了厚厚的潜水服,便惊奇又羡慕:“老婆,我们也要穿那个吗?”
虽然燕鸥看上去真的很期待,但季南风还是非常残忍地摇摇头:“不用,我们玩得没有那么刺激。”
萤火虫洞有好几种玩法,一种是“黑水漂流”,就是眼前这些“潜水服”玩的项目,他们要趴在轮胎上进入洞穴漂流,需要在水底浸泡、游泳,甚至还需要潜水,一方面容易着凉,一方面对体能要求也非常之大。另一种则是他们要选择的,乘船进入洞穴游览,全程有导游协助帮忙,可玩性降低不少,但是至少安全。
上次skywalk之后,燕鸥的狂吐不止结结实实吓坏了季南风,他现在尽可能不带燕鸥去玩任何刺激和危险性的项目,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燕鸥有些遗憾地瘪瘪嘴,但看到眼前黑漆漆的洞穴,忽然兴奋起来:“前方发现蝙蝠怪兽的老巢!呼叫南风前来支援!!”
说完还对着季南风比了个奥特曼打怪兽的姿势。
这人生了个病,差点病成弱智了。季南风一边哭笑不得地在心里吐槽,一边又身体又很诚实地给他做了个超级赛亚人的大招动作。
果然,男人不管被艺术熏陶成什么样子,喜欢的东西总是那么幼稚简单。
虽然穿着潜水服上天入地打怪兽的中二梦破碎了,但是很快,等从光明彻底走入黑暗,眼睛也适应了眼前的光线时,燕鸥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走了目光。
和之前听说的一样,洞内没有任何的人工照明,但慢慢便能发现,这里的一切都闪烁着微微的蓝光——那都是萤火虫发出的微光。
这一只只星星般的小精灵散落在洞穴的四处,为他们描摹出了那石穴的形状——那一根根钟乳石从天上到地下,像是勾勾连连的树木根枝,又像是剔透玲珑的珠帘。
燕鸥看花了眼,牵着季南风小声感叹了一句:“哇,宙斯的龙床!”
这中西结合的描述让季南风差点笑出声——他能理解燕鸥的脑回路,这星星点点的微光,确实有种宇宙感,而那丝丝连连的钟乳石,确实像是皇帝龙床上的帷幄。
他们一路观赏着盛景,一路跟着当地向导来到曲曲折折的地下通道。这里的路并不好走,燕鸥本就有点慢吞吞的,又着急想要跟上进度,即便是在季南风一路搀扶之下,也还是迅速消耗掉了体力。
这回这人也不嘴犟了,软趴趴跟在季南风后头,再不提玩黑水漂流的事情。
乘上船后,地下河流凉飕飕的温度又让燕鸥打了个颤,但很快,后上船的季南风就一把将他整个人圈住搂在怀里,一下子便把那刺骨的寒意挡在外面了。
燕鸥惬意地往他臂弯里窝了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乐呵呵笑道:“嘿嘿,朕的小棉袄。”
难得开心,季南风也调笑着,下巴搭在他的颈侧:“哀家的大抱枕。”
燕鸥很喜欢这个软乎乎的比喻,惬意万分。
两人做好准备,游船便缓缓飘动,这一艘小小的身躯,领着他们穿过逼仄的岩穴,穿过狭隘的窄道。
一片豁然开朗时,一个天然大洞穴展现在眼前。
他们乘着船,孤零零地飘在河流的中央,仿佛大海上的一片落叶,渺小却又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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