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石磨碾压着。
画面突然一转,周围黑了下来,徐昀杉又看到了那个背影,这次不用靠近,他也知道那道背影是谁,那道背影穿着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的衣服。
那是她坠楼时穿的服装。
“……妈妈。”徐昀杉颤着声音。
黑漆漆的周围突然有了微弱的光,徐昀杉发现自己竟然在家里。
是原来的家。
徐慧瑛还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背影里是痛苦和绝望。
徐昀杉看到客厅乱糟糟的场景,瞳孔骤缩,陡然意识过来。
“妈!”徐昀杉大叫一声,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徐慧瑛好像听不到他的声音,朝着窗户走近了些。
徐昀杉痛苦地挣扎着,却有一道无形的压力压制着他,他只能停在原地绝望地嘶吼:“不要,不要,我会救哥哥,会听你话,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
但不管他怎么喊,徐慧瑛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看着徐慧瑛抓在窗沿,像卸了羽翼的鸟,消失在他的视线,又坠在他眼前。
徐昀杉痛苦地张着嘴,却没法顺利呼吸,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却听不清说的话。
他全身都紧绷着,猛地睁开眼,脑子里乱成一团,下意识疯狂地挣扎起来。
“昀杉,昀杉!”晏廷死死地抱着徐昀杉,将他的脑袋埋在怀里,“是我,是我。”
徐昀杉茫然地看着前方,总算找回了些理智。
他身体还有些僵硬,晏廷轻轻拍着他:“没事了,没事了,你做噩梦了吗?”
徐昀杉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嗯。”
他声音也平静下来,又轻声问,“几点了?”
“还早,才三点多。”晏廷说完又问,“梦到什么了?”
“……忘记了。”
“忘了也好。”晏廷轻叹口气,亲了亲徐昀杉的额头,“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精神也不好。”
徐昀杉垂眼:“可能有一点。”
晏廷道:“要不今天请个假吧,在家好好休息。”
“不用,我没事。”徐昀杉道。
他不能请假,那样就没借口去看何穆之了。
他想每天都抽一些时间去看何穆之。
徐昀杉又道:“今天睡了很多,已经休息好了,我下午会早点回的。”
“好吧。”晏廷抬手,按住徐昀杉的后脑勺,压在自己肩上,“你再睡会儿吧,现在还早,今早也不用遛臭屁了,等你走了我再带它出去。”
徐昀杉“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他的睡意其实已经被那段真实的梦驱散了,但在晏廷怀里,他又渐渐缓解了紧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闹钟吵醒的,外面天刚白,这几个小时没有做梦,徐昀杉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几天积攒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徐昀杉爬起来,疑惑地看了眼身边的空位,下床走出卧室。
他往大门看,正好看到楼梯口处从二楼传下来的光,趿着拖鞋上了楼。
晏廷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手里还拿着一双长筷子。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徐昀杉道:“睡太久睡不着了。”
他昨晚不到九点就被晏廷拉着睡了,到现在有差不多10个小时,而且或许因为有晏廷陪着,他睡得很熟,虽然中间还是做了梦,但其余时间很好地补上了前几天缺失的睡眠。
想到那个梦,徐昀杉垂下眼睛,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
晏廷转回头,又抓了两把面条扔进锅里:“醒得倒挺是时候,再晚点儿我的面就要出锅了。”
他继续用筷子搅和,徐昀杉看着他的背影,几步走了过去。
徐昀杉走到晏廷身后,微微低头,很轻地抵在晏廷肩上:“晏廷。”
晏廷道:“怎么了?”
“之前那个电影……后半段演什么了?”
晏廷愣了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好像梦到了。”徐昀杉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你跟我说他没法出院,有点在意。”
“好像是治疗上出了些问题,他没细说,不是资金上的问题,我也帮不上忙。”晏廷说着叹了口气,道,“后半段的改动很大,已经跟真实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徐昀杉一动不动,盯着不远处的地面。
晏廷继续道:“何老师在弟弟大四的时候病重过一次,差点丢了命,万幸还是熬过来了,但电影里面的哥哥在那个时候没有选择治疗,也没能撑过去。”
徐昀杉眼底闪烁了一下。
“吴导当初来找我接戏,大致跟我说了一些情况,那次病重给何老师打击很大,他身体恢复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写不出好作品,只有这一部,他投入了全部的心血。”晏廷说着顿了顿,往锅里加了些调料,“这部电影的后半段其实没那么压抑了,哥哥去世后给弟弟留了一封信和一笔钱,弟弟没有消沉太久,靠那笔钱读完了大学,考上了研究生,他没有放弃画画,在某次展示被知名艺术家看中,收了他作为徒弟,之后的路也走得顺风顺水,他实现了理想,成为了自己一直想当的艺术家。”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锅里发出咕咕的水声。
晏廷关了火,转身看徐昀杉,徐昀杉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
晏廷道:“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
徐昀杉的声音很淡:“一点也不好。”
“那是因为我们知道真实的情况,对观众来说,这部电影的主角是弟弟,从艰苦中挣扎出来实现理想,就是最完美的结局了。”晏廷说着有些感慨,“其实在现实里,何老师肯定也希望弟弟能像电影里这样。”
徐昀杉沉默地听着,眼底一片平静。
晏廷继续道:“因为带着对弟弟的期盼,才能写出这样经典的作品。”
第59章
吃过了早餐, 时间还早,徐昀杉不急着去上班, 被晏廷拽着给他换了药。
晏廷的伤恢复得很不错, 下半段很浅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上面也都结了痂,涂药也主要是为了让疤能快些消除, 徐昀杉给他涂好药,他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打算带丘比出去转转。
徐昀杉现在也没什么事,干脆跟他一起出去,陪丘比玩一会儿再去上班。
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 晏廷带丘比去了中心广场, 那里位置更宽广,还有一片挺宽阔的草坪,晏廷把丘比放到草坪上,任它在草坪上跑, 自己则跟徐昀杉找了个椅子坐下。
十月中旬, 天气已经转凉了, 清晨的微风带着阵阵寒意,徐昀杉穿上了厚一些的长袖, 晏廷也换上薄外套。
晏廷歪靠在徐昀杉肩头,手捏着他的袖口搓了搓:“你很怕冷吗?怎么现在就穿这么厚的衣服了。”
徐昀杉“嗯”了一声, 他是挺怕冷的, 冬天经常里三层外三层地裹成球。
而且何穆之因为长期白血病,免疫力很差,他如果生病了,即使是一个小感冒, 也会对何穆之的身体有致命的影响。
晏廷顺手牵住徐昀杉,掌心热热的,像个小火炉,他明知故问:“暖和吗?”
徐昀杉在晏廷手心里翻了个掌:“暖和。”
“冬天更暖和。”晏廷包住徐昀杉的手,“可能跟体质有关,我冬天手也是热的,身上也是,跟我睡觉都不用开电热毯。”
徐昀杉没说话,他发现这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高二的秋冬那会儿,他们两个的关系还很僵,除了为元旦做准备时有过一段交流,再没有任何联系。
这种关系在入春以后才逐渐好转。
他和晏廷对对方的了解,只停留在那个短短的夏季。
晏廷大概也想到了,抬了抬头:“我们都没一起过过冬天,这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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