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笑了笑,慢慢地说:“前段时间我总觉得自己是一支弓箭,我要飞到世界的靶心去。但你爸爸以为我疯了,把我带去看了医生……”她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
纪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们十楼的窗户上新装了防盗网,显然是为了防止殷青跳下去而装的。也许是艺术家的共鸣,这个话题只是让纪锦感到好奇:“世界的靶心在什么地方?”
殷青摇头:“我只是一支箭,靶心是射箭的人瞄准的,不是我瞄的。我还没能飞过去,所以我不知道。”
纪锦抿了抿嘴,又问:“那你现在还会有这种幻想吗?”
殷青轻轻叹气,似乎感觉很惋惜:“吃了药以后就没有了。”
纪锦想了一会儿,说:“我还是比较喜欢当一只鸟,至少可以自己选择方向。”
殷青只是笑:“箭飞得更快,而且不用自己用力。”
就在这时候,殷青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提醒她吃药的闹铃——因为每天要吃的药太多了,服药后又容易变得健忘,大多病人每天都需要设置几个闹铃提醒自己准备吃药。
殷青走向柜子,拉开抽屉,取出五颜六色的药盒。纪锦见状帮她倒了一杯温水过去。
殷青说:“谢谢。”
她打开一个又一个药盒,依次取出七八粒药吞下去。
纪锦忍不住问:“你吃这么多药副作用大吗?”
他不认识什么病友,关于药的副作用他也不想和沈擎宇多说,免得沈擎宇难受。在这方面倒是难得跟母亲有了共同话题。
殷青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浮肿的手,眨了眨眼,重复:“副作用?不吃药就没法正常思考,吃了药就没法正常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吧。”
纪锦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会想放弃吗?”
殷青抬起眼,母子俩默默对视,这次纪锦没有回避。
“想过的。这瓶德巴金一共有三十片,上次我一下吞了十片,正打算吃剩下二十片的时候,你爸爸从书房里出来了……”
纪锦以为是纪君谦阻止了殷青吞药的行为,没想到殷青接着说:“你爸爸告诉我,你也开始治病了。我就去厕所把药抠出来吐掉了。”
纪锦一愣。跟自己有关系?
殷青抬起手,缓缓抚摸了下纪锦的脸颊,轻声说:“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放弃了,你会很难过吧。”
纪锦瞬间如同被点了穴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多会儿,沈擎宇和纪君谦从书房出来了。
今天纪锦只是带沈擎宇回来吃顿饭而已,亲子之间关系不是一日疏远的,也不可能在一日之间修复。何况吃了药的人精力比普通人差,殷青午后需要休息,纪锦也一样。
纪君谦没有多留他们,走上前轻轻抱了抱纪锦:“小锦,回去好好休息,下次再来看我们。”
纪锦僵硬地点了下头。
殷青先回屋休息了,纪君谦把沈擎宇和纪锦送下楼后也回去了。
沈擎宇正打算钻进驾驶座发动汽车,纪锦忽然拉住他,指了指后座。
沈擎宇微微一怔,跟他一起钻进后座。
“阿锦,怎么了?”沈擎宇把纪锦搂进怀里。
纪锦说:“再抱紧一点。”
沈擎宇就用力把他抱得更紧,恨不能把他揉化了粘在身上。
纪锦说:“我心里很难过,但是我哭不出来。”
他开始治疗后已经一个月没发过病了,但不发病并不代表痊愈。他的情绪被药物压制了,身体也被药物给封印了。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高兴、悲伤、兴奋、紧张,但是他的身体却失去了感知的能力。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灵魂暂居在一个麻木的躯壳里。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这话让沈擎宇的眼眶迅速泛红了。
沈擎宇把眼泪忍回去,笑着问:“为什么难过?”
纪锦心里有很多很多想法,但是他说不清楚。他搂紧沈擎宇,把脸埋进他的脖颈,一遍一遍地重复:“沈擎宇,我好爱你……好爱,好爱,非常爱。”
即使躯体会麻木,但爱的力量渗透进了他的骨血。如果不是这份爱,在没有信心痊愈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勇气再次挑战治疗;如果不是这份爱,他也不会坚持到现在。
沈擎宇也不知道他的思维是怎么从难过跳跃到爱的。他捧起纪锦的脸,一遍一遍吻他,说着最掏心掏肺的情话,正经又矫情:“阿锦,我是你的,从头到脚全部都属于你……”
两人在车后座吻得越来越激烈,纪锦先动手解开了沈擎宇的扣子,沈擎宇把他放倒在后排座椅上。车里没有rh的东西,沈擎宇不想弄伤他,就只是抱着他亲吻。
纪锦说:“没关系,你进来。”这次不是为了自虐,他倒是希望疼痛能为自己增加更多感觉。
还没等沈擎宇开口,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车内正在散发的荷尔蒙。纪锦摸到掉在地上的手机,看都不看就按掉了来电。
然而没过两秒,铃声又响了,这次响的是沈擎宇的手机。
沈擎宇抓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人是粟安——最近纪锦在休假,如果不是有正事,粟安不会贸然打电话来的。
纪锦也想按掉沈擎宇的电话,沈擎宇抓住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当作安抚,还是接起了电话。
“安姐?”
“小宇,”粟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切,“阿锦在你身边吗?”
沈擎宇看了眼身下皱着眉头的纪锦,轻轻用手指碾平他眉间的褶皱:“在。”
粟安松了口气:“你们现在如果有空的话,能来公司一趟吗?”
“出什么事了?”
“是有点事,也不是什么大事……”粟安支支吾吾,好像有点难以启齿,“你们最好能来一趟,我们当面商量一下怎么处理比较好。”
第66章
半小时后, 沈擎宇和纪锦开车到达经纪公司的楼下。两人刚下车,等在附近的粟安就跑了过来:“你们总算来了!”
纪锦问:“什么事啊?”
沈擎宇绕过车身走到纪锦旁边。
粟安说:“你上次不是唱歌忘词了吗?这两天网上又有人抹黑你。他们把很多你以前状态不好的视频截出来,拼接在一起, 造谣说你吸毒……”
纪锦和沈擎宇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他?吸毒?
粟安叹气:“刘哥他们现在在里面开会。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就是想先跟你商量一下这个事情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这个谣言也太荒诞了, 纪锦只觉得很搞笑:“怎么处理?该澄清澄清, 该告就告啊。”
“澄清了,律师函也发了……”粟安无奈道,“但这件事是有人故意陷害你, 舆论声势很大,目前有点压不住……”
像这种负面新闻,考虑到纪锦的精神状态, 粟安本来是不希望让纪锦知道的。但现在网上谣言传得到处都是, 与其让纪锦自己上网看到,还不如直接告诉他,跟他一起商量解决办法。
她拿出手机递给纪锦看:“你们先看下视频再说吧。”
纪锦皱了下眉, 接过手机,举起来和沈擎宇一起看。
正如粟安所言,剪视频的人别有用心, 把纪锦以前状态糟糕的片段全部找出来了。虽然上一次纪锦忘词的时候巧妙地化解了, 但是去年还有一段演出时纪锦正好在抑郁期,连演出都没能顺利完成;还有一段纪锦接受采访的片段, 他当时第一次服药, 记忆力受损, 记者问完一个问题把话筒交到他手里, 他就已经忘记问题是什么了。直到记者重复了三遍提问, 他才终于回过神;还有去年某次棚内节目录制的时候, 纪锦忽然病情发作,整个人看起来极度焦虑,没有录完节目就跑出了片场……
纪锦会尽量根据自己情绪的周期安排工作,但总会有掌控不好的时候。因为病情、服药等状况,他在镜头前出现过几次注意力无法集中的情况。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单独拿出来都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全部放在一起看,他的“不正常”就有点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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