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望着远去的圆脑袋,只是抿紧了嘴唇。手里的笔记本是崭新的封皮,里面却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事无巨细。他咬紧牙关,忍不住蹲在地上。靠。
徐衍昕从没跟人急赤白脸过,也没被同学当面讽刺过。但自从碰见江屿,这两件事情都开了先河,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心里抑郁,但想起老板说的话,就当是狗吠,汪汪汪。
汪。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气了!等到校门时,徐昭的车已经停在门口,握着手机在拨电话,看到他的身影后才皱着眉放回口袋。徐昭拿过他的书包,忽而问起:“你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
徐衍昕一愣,连忙道:“我刚去买了瓶水喝。”
徐昭没起疑心,只说:“怕是饮料吧。”他支支吾吾应两声,望着窗外,徐昭以为他被逮了个正着,便斜他一眼继续说:“都是人工添加剂有什么好喝?对了,国庆我们一家都去波士顿看望你表姐,我已经跟你的补习老师打过招呼了。我顺便查过那个画展了。波士顿还在办。”
徐衍昕应了声,兴致不高。
徐昭奇怪地看向他,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堆出笑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酒窝都要被忧虑填平了。
江屿站在狭小的厨房里替王蓉择菜,王蓉则是用特务的音量对他说:“待会聪聪他爸回来,你千万别提起钱的事。”
“他不看店里的账?”
王蓉被问得一怔,答非所问地嘱咐道:“反正你别提起,否则他又要借题发挥说我不全心全意为我们的小家。你现在我这住着,过两天我去找你爸算账,当初是他要生的,他怎么好意思一分钱都不出,只让我一个倒霉,还有你自己也注意点,别再像初中一样了。”
江屿没说话,王蓉还想再说,他把挑好的菜扔在盆里,不冷不热地说:“记得喊叔叔好,晚上给赵聪补课,我记住了。”王蓉被凶得莫名其妙,操着本地话骂了两声,又嘟囔了句“都不叫弟弟”。
“你问他,他觉得我是他哥吗?”
王蓉噎住。
晚上吃饭,王蓉做了三菜一汤,江屿摆着筷子,赵聪已经一屁股坐下,抱怨道:“妈,我不是说过我今天不想吃韭菜吗,怎么又烧韭菜炒蛋?”
王蓉连忙问他想吃什么,明天给她买,赵聪扫了两眼摆餐具的便宜哥哥,得逞般地笑了笑,江屿没把他放在眼里。等过了几分钟,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赵建国刚下班,拎着个公文包,脸色不好,一进门就骂骂咧咧说科长的坏话,见到江屿后,扯出个凝滞的笑容,说:“小江来啦。”
江屿说叔叔好,赵建国说着好好好,转头朝王蓉投去个质问的眼神,王蓉朝他挤眉弄眼两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说:
准时到!
第18章
吃了饭,江屿相帮王蓉洗碗,而赵家父子俩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赵聪把薯片吃得砸吧砸吧响,掉了一地碎屑。
他收拾垃圾时,对着赵建国吐的螺蛳壳一阵恶心,他依然能记得清赵建国在饭桌上憋红了脸使劲嘬的声音,就像哮喘病人一样,大力地嘬嘬嘬三声,再叹口气,然后嘴皮一掀,把螺蛳壳吐在桌面上,偶尔有两个掉到桌底下,他弯腰去捡时,一定要瞥过眼江屿,似乎在琢磨这个外来之客什么时候能一并掉到桌底下。
王蓉洗完碗,就听见赵建国嚷嚷着回来买了番茄,王蓉应着又来洗番茄,然后端着水果篮给父子俩送去,看见地毯上的薯片屑,又嘀嘀咕咕地拿着扫帚清理。而赵聪趁机把王蓉拉坐到沙发边上,说起学校里的事。
江屿最后一个碗洗了有十分钟。
当他实在没得躲避从厨房里出来时,赵建国才客套了句:“小江也坐下看会电视吧。”赵聪瞥他一眼,说:“沙发是三人座,爸,你是要我坐你身上,还是要妈坐你身上?”
王蓉笑着打了下赵聪的脑袋,骂道:“说什么呢,天天都不想点好的。”江屿握紧拳头又松开,说:“不用了,赵叔,我出门买点东西。”王蓉问他买什么,他只说马上回来。他关上门,再彭上外面的铁门,却依然拦不住里面嬉嬉闹闹的声音。
他一首叼着烟,一手插-进口袋,无聊地在这小区里乱走。吃过饭,不少老头老太出来乘凉,还有下象棋的,他看了两句,下的什么狗屎玩意,还一帮人围着看。
他稍稍表示出不屑,就被一个老头逮了个准,他从围观的变成参赛的,他抽着烟,眯着眼睛,十分轻松地把那号称“区里得过奖”的老头杀得片甲不留,老头脸都涨红了,他拍拍屁股,不留下任何云彩。却听到那老头愤愤不平地跟其他人说:“这小流氓棋术不正,以后肯定要走歪门邪道。”
狗屁不通。
为了掩盖他无处可去的事实,他走了两条街买了本笔记本回去。刚一回去,赵建国和王蓉已经进屋看电视了,客厅里只剩下趴在餐桌上做作业的赵聪。赵聪看他两眼,凉飕飕地开口道:“你出去一小时买了本笔记本?”
江屿睨他一眼,道:“关你屁事。”
赵聪被噎得够呛,哼了两声,小声道:“你这么厉害要跑来我家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来问我妈讨钱的,还有脸说我。”江屿懒得理他,伸手去找徐衍昕给他的笔记本,却愣是没找到,他眼神凌厉地从赵聪作业本下面抽出那本蓝色的笔记本,皱着眉说:“谁让你乱动我东西了?”
“我妈让你教我作业,你不在,我看看你笔记本怎么了?你这笔记本里不就是些公式吗,搞得多神秘似的。”
江屿眉眼都是雾沉沉的黑,唇角凌厉,不笑的时候十分有距离感。赵聪没少在那腿脚功夫下挨揍,见到他摆出这幅表情心里就怕,但初中生的骨头是最硬的,臭着一张脸跟他回瞪,江屿拎起他的校服领口,并不用力,但赵聪能看到他手臂绷起的线条,还有那居高临下的视线。江屿说:“不准再敢碰我的东西,听见没有?”
“不,不碰就不碰,谁稀罕。”
江屿闻言松开他,但初中生还有个毛病,就是贱兮兮,刚松下口气,见江屿不理他又皮痒,暗搓搓地瞥了几眼江屿的笔记本,问:“这个徐衍昕是你同学?”江屿头也不抬,赵聪哼了声说:“有什么了不起,我们班主任说了,笔记记得越全,成绩却差,说明功夫不用在精华上,脑子蠢。”
江屿道:“是没什么厉害,也就是比你多考两门的水平。”
“你!你看不起谁呢?”
他皱着眉说:“做你的题,屁话真多,再说我抡你。”
他翻了页徐衍昕的笔记,上面有一行很小很小的字写着: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徐衍昕似乎总在道歉。上回吃中饭,明明是别人不长眼睛撞了他,还打翻了他碗里的汤,但徐衍昕下意识地说了对不起,他还嘲笑徐衍昕说这三个字跟吃饭一样简单。
这次也是。
明明该道歉的人是他。
但他从没跟人道过歉。
他从小就骨头硬,跟赵聪那种忽硬忽软的屎壳郎不一样,他是天生不信邪的固执。王蓉和江涛离婚时,都说不想拖着小孩,嫌他是个在学校惹是生非的拖油瓶,但凡他当时流露出些孩童的天真脆弱,或许这俩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没良心,但年仅十二岁的他冲进房间,跟斗牛似的把他爸妈撞翻,瞪着眼睛冲他们吼,我也不要你们,顺势又把家里能摔的全摔了,一家人吃饭都没碗筷,差点拿手吃。
最终法院把他判给他爸,但他爸自己有一顿没一顿,还靠蚕食他的补助费和生活费为生,他投靠毛猴,宁可住在满是蜘蛛网的阁楼也不肯劳烦他妈。
他睡客厅,能听见两个窸窸窣窣的响声。王蓉赵建国那屋偶尔传来谈话的声音,两人声音压得很低,不想也知道在说什么,而赵聪那屋很不安分,一会儿东西掉了,一会儿又打游戏了,他睡得浅,实在没忍住,踹了一脚赵聪的房门,赵聪打开房门,眼睛是红的,朝他吼了句干吗,他想起徐衍昕说的,皱着眉问了句:“那几个小畜生是你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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