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战术性挠了挠头,“我说你要不要用我的吹风机,线比较长。”
禾真把床单放了回去,拔掉插销,说“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之后,走了出去。
周安鼓了鼓腮帮子把椅子转回去,他随手翻了两下禾真给他的教材,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笔记,想到自己那本还没翻开的书,周安叹了口气。
其实禾真这人也还可以,之前他给过禾真不少白眼,但人家也不记仇,问他题都会帮忙解答,还贴心的直接把笔记给他看,除了不把论文让他他参考以外,做的比教授还齐全。
周安开始检讨自己以前的肤浅行为,他胡乱在论文大纲上画了几个圈,过了几分钟,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起初周安没管,可持续不断的铃声吵得他太阳穴直跳,他站起来看了一眼,手机是几年前的型号,应该是禾真的。
来电显示写的是妈妈,最上面的圆形框里还有一张女人的大头照,周安起初觉得有些好笑,平时说话冷淡的禾真居然给自己的妈妈设置来电显示照片。
可很快,周安就觉得照片里的女人有些眼熟。
绿色的接听键不断跳动,周安盯着看,可惜没等到他想起来,屏幕就暗了下去。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周安重新坐回去写论文大纲,黑色笔杆在几个手指间转了转去,几个来回也没写上一个字,他索性放下笔,倒在床上看明天游戏要更新的版本介绍。
被压在屁股下面的塑料袋咯吱乱响,周安撑着手臂坐起来,抽走塑料袋扔到一边。
白色摇摇晃晃落在地上,周安瞥了一眼,印在袋子上的便利店名字红的刺眼。
“草。”
周安摸了一下鼻子,“不是吧……”
开始下雨了。
禾真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伸出手,细密的雨水落在掌心,手很快被打湿。
从实验楼到宿舍有一段距离,但如果走得快,也不至于被淋的太狼狈。
即便沿着树下走,还是有好几颗豆子那么大的雨点掉进禾真的后衣领,顺着脊椎一直往下。
不到两分钟,雨水的密度明显比之前大了好几倍,原本宽大的上衣很快贴在皮肤上,禾真闷着头走的更快了些。
转过一个路口,禾真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急,他下意识往旁边站想要让开路,却在下一秒突然被人按住肩膀用力推到一边。
“跑那么快干嘛啊?”
沈林威抹了一把脸,冷笑了一声:“嗯?问你呢,跑那么快干嘛?”
禾真看着沈林威,说:“我没跑。”
“那好,我们聊聊。”
沈林威的尾音拖得很长,他朝身后几个男生打了个招呼,几个人把禾真围在中间。
“我的鞋呢?”
“什么鞋。”
沈林威笑了出来,他舔了一下嘴唇,凑近低声开口:“装傻是吧?”
禾真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林威突然上前,右手架着他的脖子,力气很大,压得禾真抬不起头。
“我再问一遍,我的鞋呢?”
雨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水泥地上,原本投在身前的影子也消失不见,禾真低着头,看见沈林威脚上被水淋湿的名牌球鞋。
“你不是看到了吗。”
禾真偏着头,对上沈林威过分杂乱的眉毛,他突然有点想笑,几乎是硬压下笑出来的冲动,禾真停了一会儿才说:“怎么还问我。”
“是啊,看——到——了。”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站在身后的人抬腿朝禾真的腿弯踹了一脚,禾真完全没有心里准备,顺着力道往前摔,沈林威迅速往后撤了一步,看着禾真摔在他的鞋尖前。
手肘和膝盖狠狠擦过地面,比禾真想象中还要疼,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不该这么疼的。
沈林威蹲下来,他用手指点了两下禾真的头,语气阴森:“在垃圾桶里看到我给你的鞋,是不是不太合适?”
禾真强撑着站起来,但膝盖痛的他浑身打颤,他只能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低声说:“给我的就是我的,它可以待在鞋柜,餐桌,也可以是垃圾桶。”
“我.操.你.吗!”
沈林威一字一句破口大骂,他扯着禾真的头发,看着禾真像破碎的玩偶被他拎起来。
沈林威的父母老来得子,到了五十岁才有了这个独子,对他百依百顺,沈林威从来没受过这种羞辱,而且羞辱还来自他根本看不上的禾真。
但这股冲动很快被浇灭了,浇灭沈林威的不是越来越大的雨,而是禾真额角流下的血水。
猩红的血在触及眼皮之前就被雨水冲淡,淡粉色顺着脸颊往下,最后在尖尖的下巴上凝成巨大的血珠。
见血这事完全不在沈林威的预料,他只是想出气,但从来没想过让禾真脸上挂彩。
沈林威松开手站起来,抬脚不轻不重的在禾真背上踢了一下,然后对他做出评价:“真他妈不经打。”
老天爷并没有看他可怜就要放过他的意思,禾真坐在地上这么想,他抬手擦了一下右眼,但眼前雾蒙蒙的红并没有消失,禾真愣了一下才看到手掌上冒出的血珠。
禾真不是故意找打的,为了能发泄闷气又不被发现,他丢掉了沈林威包在球鞋外面的纸袋,提着鞋带晃了半个学校,最后丢进了食堂后面的垃圾桶。
禾真不知道沈林威是怎么发现的,他也没空细想,因为远处撑着伞的人越走越近,直到他踩过水洼,脏水溅在禾真脸上,禾真才确信那不是雨中的幻觉。
男生穿着宽松的帽衫,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伞柄,居高临下的垂眼看着他。
冷风似乎可以把人贯穿,雨腥味渐渐渗入空气,李呈蕴看着一动不动的禾真,觉得如果他不开口说话,禾真好像就能坐在这里成佛。
“用去医院吗。”
李呈蕴开口问。
禾真还是呆坐着,他始终低着头,露出的脖颈脆弱到李呈蕴用力就能掐碎。
展示善意一次就够了,李呈蕴没再说话,他抬手戴上帽子,整张脸掩进阴影里。
要在这儿成佛就成佛吧,李呈蕴转过身,迈出一步之后,身后的人突然开口叫他的名字,声音沙哑。
李呈蕴转过身,禾真仰着脸看他,晶莹剔透的血水染红了禾真的眼梢和衣领。
“你拉我一下。”
禾真平静地抬起手,抿了一下嘴唇之后,接着说:“我站不起来。”
谁能帮佛渡劫呢,反正不会是他。
李呈蕴站了一会儿,走过去,然后朝禾真伸出手。
医务室的温度适宜,涂满白漆的走廊上几个人在排队,李呈蕴看了一眼缩在他浑身湿透的禾真,抬手拍了拍前面男生的肩膀。
男生转过头,看起来精神焕发,李呈蕴笑了笑,礼貌地开口:“请问能不能让我先进去?”
李呈蕴比男生高出大半个头,男生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说:“都在排队呢,也等不了太久。”
“我多久都能等,但他应该不能。”
李呈蕴的身子往旁边偏了偏,禾真看起来过分苍白的脸露出来,排在前面的几个人闻声都转过来,李呈蕴脸上的笑容不变,他接着说:“有没有觉得他看起来快死了?”
李呈蕴带着禾真来到队伍最前面,或许是医务室的医生见惯了装病开假条的学生,在看到禾真的瞬间,满脸的不耐烦被惊讶取代。
伤口藏在额角被头发挡住,戴着白色圆帽的医生一边给伤口消毒,一边抬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李呈蕴。
“我是来救死扶伤的。”
李呈蕴耸耸肩。
禾真本来想开口,却被正在给他包纱布的医生瞪了一眼,她用地道的海市方言说:“不用给我说是什么自己摔的之类的废话,市里正在打击校园暴力知道不?你不想报警就算报到学校也是有人管的。”
“但是真的是我自己摔的。”
禾真看着和何萍年龄相仿的女人笑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裂开一个小口。
“一会儿挂一瓶消炎的,碘伏一天擦两次,如果发现伤口红肿扩大就再过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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