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级导演(33)
“帮你照顾它,“成天路笑道:“你不高兴就把它扔沙发底,多可怜。”
“不嫌沉了?”
“不嫌,我连你都不嫌,哪会嫌它。”
琦哥儿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心里紧绷的那条弦,因为这句话松弛了下来。在FBI眼皮底下拿走画,跟成天路周旋,他心里也没谱,能侥幸过关,真是运气太好了。
车厢里的空气一下轻盈起来,两人都看着窗外的景物,不说话。
车子拐进影棚前的垃圾树林时,琦哥儿开口:“我真没想偷画。不过偷都偷了,送给你吧。”
“靠,还想让我帮你藏匿赃物。”
琦哥儿笑道:“我一开始不打算偷画,但看到画就想起来,你房子太素净,配这一幅刚好,才冒着枪毙的风险把画拿回来,你信吗?”
“不信。”
“哎,真事儿。我尺寸都考虑进去了,这一幅挂你家正合适。一会儿我上你家挂去。”
成天路一愣,琦哥儿偷画是为了他?这话真是天方夜谭,可听着无比舒坦,以致他决定屏蔽自己的理智,先相信那么一阵,让自己快乐快乐。
咦不对,琦哥儿的重点不在前半句,成天路惊诧:“你又要上我家?!”
“嗯,我今晚在你家睡。”
“谢谢通知,”成天路哀叹,“你上人家里蹭沙发,是不是得先问问主人的意见,别每次都自己拿主意?”
琦哥儿从善如流,立即放软了口气:“拜托了,收留我几天吧,我家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你不是不嫌我吗?”
这话多少带着撒娇的意味,成天路没忍住,笑容浮上了脸。琦哥儿要住他家,他还是嫌的,并不习惯家里有另一个人,可他决定再次屏蔽自己的理智,给自己另写了一段内心os :琦哥儿在妹妹的迫害下,肯定过得水深火热,朋友一场,那就再接济接济他吧。
那一夜,他们各自忙到深夜,才回去成天路的公寓。
琦哥儿不是说说而已,在白墙上用铅笔认真地点了印,准备第二天把画挂上去。他甚至在片场就做好了木框,把画布放在框上固定好。尺寸确实很合适,并没有大画幅给人的压迫感。
成天路又明白了一事,琦哥儿能骗过FBI,因为他处理画作非常熟练,一看就是长期接触画布的人,不像FBI面对艺术品时那么笨拙。
“原来导演不止会画漫画,对油画也挺在行。”
“十几岁的时候学过。我被学校退学,没地儿肯收我,我妈把我扔在一个画室学画。”
“为什么退学?”
“成绩太差,拖全校后腿,”琦哥儿转头看着成天路,“用我班主任的话说,我不止拖全校后腿,凭我一人之力,就可以把全国青少年的智力拖到世界水平以下,”
“杀伤力这么大呢。”成天路帮琦哥儿把画立在墙角,“你班主任说话真刻薄。”
“被我气的,她也不容易。”
成天路心想,琦哥儿的青春期肯定挺坎坷,现在他啥事都不动声色,大概是该经历的挫折都经历差不多了吧。他有冲动要探问更多,可对着琦哥儿,却心软了,并不想揭他伤疤。
第27章 逍遥法外
琦哥儿睁开眼睛。眼前是多米的画作,许多瘦长的人,蹲在一个巨大的沙坑里。他伸出手指,远远地跟着画里的图形描绘。
刚从睡梦中醒来,他半个身子还沉溺在睡眠的黑水里,脑子麻木,跟着线条描了一遍又一遍。
突然,他坐了起身!手指仿佛能触到画布似的,在空气里抹了抹。真的是这样吗?他心里迷茫地想。
脑子慢慢清醒过来,他的情绪变得烦躁不耐。他对这事渐渐失去了兴趣,里面真相到底如何,他越来越不想知道。这些画让他寒心。
——你见过死人吗?人死就死了,哪里有那么费劲。
成天路说的话。他想到多米死在跟前的脸,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看到生命的消失,死得干净利落,连句悲怆的话都没有。这也让他寒心。
他呆呆地想了会儿,心绪渐渐平静。厨房传来食物的香气,冬天寡淡的阳光照在地板上,画出了几何图形。
在这温暖的房子里,那些画,终究是画而已,并不会跑出来吃人吧。琦哥儿回到了现实。他望向厨房,喊道:“今儿吃什么?”
成天路把早餐端出来,“今天起得早啊。没做你的早饭。”
琦哥儿伸了个懒腰,光着上身走到饭桌,“那你的分一半给我。”
“你脸皮咋那么厚呢?”嘴里是这么说,到底把鸡蛋面包全部给了琦哥儿,自己进厨房再做一份。
琦哥儿寄宿在这里已经半个来月。完全不是成天路想象的那样,琦哥儿作息不定,晚出晚归,他去上班时,琦哥儿多半在睡觉,有人给买早餐的美好愿望完全破灭。
琦哥儿的生活习惯还烂。一个被照顾得很好的北方爷们儿,衣服随处放,被子叠不整齐,酱油和料酒分不清楚,出门从来不记得关灯,一天找五回手机。
成天路不奢望他做家务,他自己的东西能收拾利落就不错了。
他把T恤扔给琦哥儿,命令:“穿上,别冻感冒了。”
琦哥儿嗅了嗅,“没洗呢。”
成天路笑骂:“我是你爸爸我帮你洗衣服。”
琦哥儿从后面抱着他,赖道:“爸爸,我就这几件了,要不你把衣服借我穿。”
琦哥儿虽说不常锻炼,手臂还蛮有力,裸身贴在他身后,能感觉到从被窝里带出来的暖呼呼的气息。
成天路甩开他的魔掌:“别黏着我。”他可不敢跟琦哥儿太亲密。
琦哥儿却没脸没皮地缠了上来,手伸进成天路的长袖里,“给我这一件也行,我不嫌。”
琦哥儿的手掌很暖和,在腰腹间拂过,说不出的舒服。成天路依依不舍地抓住他的手,正直着脸:“别占我便宜!”
他又一次陷入了跟琦哥儿关系的迷思。他对琦哥儿,并没有再进一步的想望,两人像哥们儿那样相处挺好,出门前能看他在沙发上睡得沉,半夜听见他在冰箱前喝水的声音、偶尔给他煮个鸡蛋、支使他回家时买几瓶啤酒,平常又安全的交集,却也有细细小小的兴奋。
从过去的感情经历中,他知道兴奋感并不持久,要是以后没有进一步的相互依赖、相互需求,这些小涟漪就会平复,成为生活里千万个碎片之一,回忆起来心头柔软,可也到此为止了。他见过太多惊涛骇浪的人生,自己的人生就希望能平静一些,小一些,小到这70平米就能完全兜起来。
他不能招惹琦哥儿,招来一个奇情、惊悚、哪儿哪儿都是疏漏的B级人生。
琦哥儿却不放过他,还要脱他衣服。成天路不能让他为所欲为,又不舍得被揩油的愉悦,退而求其次,他转过身,把T恤粗暴地套在琦哥儿身上,顺手捋了捋琦哥儿凌乱的头发,拍拍他的脸:“行了,儿子,上学去吧!”
琦哥儿只是笑:“爸爸,不帮我穿裤子了?”
成天路一脚把他踹回沙发上。
这天早上,成天路到底等着琦哥儿梳洗完毕,才一起上班。
琦哥儿生活简便,洗漱很快,但穿衣穿鞋特别的磨叽。他把脚伸进篮球鞋,慢悠悠地系鞋带。
成天路等得不耐烦了,蹲下身说,“你为什么不穿和尚鞋呢,一套就能走!我帮你吧。”
他半跪着,一边细心地捋鞋带,一边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琦哥儿的头牌给他穿鞋子、金主给他穿衣服,现在自己也跪下来伺候他了。琦哥儿到底是怎么个招人怜爱的体质呢?
一个念头模模糊糊地攀上心头,可又捉摸不住。
他站起身时,下意识地瞟了眼多米的画。所有的事情,必然有个隐蔽的联系,只是现在他只看到一团乱麻。
成天路回到杂志社。在走廊上走着时,电灯闪了几下,然后有气无力地发着光。那光暗淡多于光亮,聊胜于无的样子。
成天路想着,该去维修部吼一下,让他们赶紧解决电源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