诟病(44)
就像是被人从一场大梦里揪出来,揍清醒了,痛明白了,如同自我惩罚,他必须面对现实,看清一切。
手上被铐着的地方磨出血来,就在纪望以为要在这里呆上一夜时,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纪望被带了出去,他走不动路,几乎是半昏迷地被架出房间。
大概以为他已经昏了过去,他听见来的人对审讯他的人说:“你还真动手了啊,听说上级电话都打过来了,陈局都吓死了。”
“什么鬼,不是陈局说好好招呼的吗,这他妈神仙打架我们遭殃啊!”
“谁知道啊,听说都是祁家人……”
后面的话纪望就没听见了,他彻底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人已经身处病房中,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他一双手腕缠满了纱布,脏腑处隐隐做痛,病床前趴着一个人,长长的头发散在雪白的被单上,安静沉睡。
纪望冷漠地看着床头的祁薄言好一会,忽然伸手抓住这人的头发,狠狠往后一扯。
过大的动作牵连到了他的伤处,纪望把疼痛强压下去,喉间却尝到了血腥味:“谁让你在这里的。”
被粗暴的拉扯惊醒的祁薄言惶然睁开眼,他看起来比纪望还像病人,纪望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总归时间不长。
可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祁薄言眼眶凹陷青黑,被殴打的伤处没有处理,已经肿胀到半边脸颊都扭曲的程度,真是一张难看的脸。
看起来祁薄言才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审讯的犯人。
纪望的手慢慢施力,祁薄言蹙眉忍着,没让纪望松手,而是小声说:“你肋骨裂了,医生说你不能有太大的动作。”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现在身体要紧,先躺下好不好。”祁薄言轻声哄,慢声劝,纪望猛地松开手,像甩开垃圾一样,挥开祁薄言的发。
几根断发缠在了他的指间,足以证明他刚才有多暴力。
纪望确实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可是比起身体上的,他更无法忍受现在还敢出现在他床前的罪魁祸首。
“滚吧,在我动手之前。”纪望疲倦道。
祁薄言的手指落在了他胳膊上,那里遍布淤青,叫人几乎都不敢触碰,他颤声道:“对不起,我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出气,那些对你动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祁薄言眼神阴郁,语气凶狠。
纪望几乎要笑出来,那最该不能放过的是祁薄言他自己,何况纪望得有多蠢,才会到现在还敢相信祁薄言。
他睁开了遍布血丝的眼:“怎么?发现不能再玩弄我了,觉得很可惜?”
“也对,毕竟一个贱得愿意被人上的alpha太少有了。”他的言语充满了不在乎与自鄙。
祁薄言眼眶红了:“你不贱,不要这么说自己。都是我的错,哥哥你打我吧,我一定不会躲。”
纪望呼吸急促:“你滚吧,算我求你了。”
“这段时间就当我蠢,我被你骗也骗了,玩都玩了,现在玩不下去了,你就该识相点离开我的生活。”
祁薄言握住了纪望的手:“我没有玩你,都是任燃故意把你带到这个包厢!他……”
啪的一声,祁薄言的话断在了嘴巴里,纪望一耳光的力道不重,可足够让祁薄言疼。
纪望哑声道:“都到现在了,你还敢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
他像是第一次才看清这个人,当深爱的滤镜褪去,这人的所有缺点和负面才暴露眼前:“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我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
他大感荒唐的语气,让祁薄言身体直颤:“我说了,在包厢那些话都不是我的真心,我怎么可能把你让给其他人。”
纪望头疼欲裂:“是啊,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是个该死的alpha,就像狗一样,被尿过的地盘,谁都别想来踏一脚。”
“祁薄言,那不叫爱,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爱。”纪望一字一句道。
祁薄言一双拳握紧了,青筋毕露:“我懂,我爱你,我知道我爱你。”
纪望不想与他争辩了,祁薄言还要解释:“包厢里那个人是我哥哥,我家里的关系很复杂……所以我们的关系不能被他发现,我才……”
“你才羞辱我,践踏我的自尊心,是为了保护我?”纪望甚至都懒得作出生气的模样,他语调轻得仿佛在笑,这也的确是很好笑的理由。
祁薄言仿佛抓了狂:“我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那里!”
纪望冰冷地说:“祁薄言,你不能在捅了别人一刀以后,又无辜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逼别人原谅你。”
祁薄言面上露出叫纪望看了可怜又可恨的表情。
纪望却不再心软:“你知道整件事,我最恶心的是什么吗?”
“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真话。你不是omega,却装作omega来骗我。”
“你对伤害其他人没有基本的同理心,对感情也没有基本的道德。”
“祁薄言,你就是个怪物,装得再像,你也不是正常人。”
他几乎要将所有的怒气和背叛,化作言语上尖锐的刀,叫祁薄言遍体凌伤,看对方痛苦的样子才能解气。
可与此同时,他一样感到痛苦,他伤害祁薄言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凌迟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他和祁薄言最大的区别。
祁薄言认为今天所有的过错,都是因为他听见了全程。
可是他不知道,如果真的深爱一个人,又怎么会那样侮辱他。
祁薄言猛地站起来,难堪又受伤,纪望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重话,他接受不了。
他在病房里转了几圈,步子踏得极重,就像宣泄无声的火气,很快他来到纪望的病床前:“你还在气头上,我们之后再谈。”
纪望闭上眼,如果他能翻身,他现在一定会转过去背对着祁薄言。
病房门开了又关,祁薄言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纪望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睡着,他只觉得累和疲倦,精神濒临崩溃,肉体苟延残喘。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有人来到他的病床前。
是任燃,他双眼红肿,坐在床头,难过地望着纪望。
纪望想笑着说自己没事,他笑不出来,他也的确装不出没事的模样,所以他没说话,厌倦地闭上眼。
任燃低声说:“望哥都是我的错。”
任燃:“祁薄言一开始以为…… 你是我的alpha,所以才来故意接近你的。”
听到这个事情,纪望没有感到意外或者震怒。
可能情况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装omega,带有目的性的接近,背后的羞辱,以及…… 纪望睁开眼,目光落在了任燃脖子上还未拆掉的纱布。
他轻声说:“够了,任燃。”
“我这次……是真的清醒了。”
第44章
即使明白任燃的出发点是为了他好,可是现在纪望只要看到任燃,就能想起这一段失败至极的感情,以及自己愚蠢透顶的过去。
就像受伤后的自我保护,下意识想要规避一切关于那些记忆的触发点,无论是物还是人。
虽说这对任燃不公平,可是纪望现在更想一个人待着,他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但他没办法做到完全的客观。
在拒绝任燃数次过来陪护后,任燃好像懂了他的意思,便再没出现过。
与任燃相比,祁薄言显然没有更高的觉悟。他仍旧时时过来,同纪望说话,送花送果送亲手煲的汤。
无一例外都被纪望丢进了垃圾桶,祁薄言脸色一日比一日地难看。脸上的伤也不去处理,从来都很心疼他的纪望却问也不问一声。
博取同情的如意算盘没打响,祁薄言没招了,只能默默地过来守在病房里,两人就似在玩谁先开口说话谁就输的游戏。
可惜纪望没打算同祁薄言玩,祁薄言下次再来,病房里已经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