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气天团(97)
所有无关人员都离开了房子,只有摄像师和导演就位,开始正式拍摄。如预先排练的那样,鼓手付榕将旧鼓棒随意丢在附近的桌上,由于桌面存在细微的倾斜,鼓棒必定沿斜面下滑击中桌边的铁片开关,当它响起一声清脆的“嗒”时,成员们便开始演奏《Anti-Hero》。
移动的机位除了摇臂和室外的无人机,就只有两个摄像师,一位和导演负责全程跟随机器运行进度,另一位则拍摄Acemon的表演。虽然是唱跳型偶像组合,但他们也有好几次以乐队的形式演出的经验,现在的状态几乎可以直接登台。
桌边的铁片机关180度旋转,将一枚透明玻璃球打进塑料管道中,而管道出口上方有一台活动频率固定的铁锤,整体质量足以将玻璃球砸碎。不过经过事前的精密计算,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小球顺利躲过锤子的袭击,进入更复杂的机械中。
五位成员现在只管专心演奏,不能分心在机械上,因为作为设计者兼出演者,他们当然也是整个装置的一部分,负责展现出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姿态,这样不仅会使观众更容易惊叹,也会在机械偶尔出现不完美的小问题时,使人们误以为那也是提前设计好的环节。
乐器振动有可能产生影响,所以演奏的房间并没够建起太多机关,当小球顺利滚出房间外时,之后的情况就只能由导演见证。
成员们听不见外面各种机械开关的声音,直到一楼大厅内的立体多米诺骨牌倒塌,几千块骨牌的碰撞声成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意味着机械的活动很快就要延展到室外。
而连通室内外的道具就在他们演奏的房间里,只有两个:悬放在门框上的巨型锤子,和一扇窗户。前者只是做成了近似“雷神之锤”的造型,实际里面含有三个铁球,重量比看起来轻,尾部连接在天花板上,从门框落下后会直接摆向玻璃窗。只要将窗户砸碎,它就会触碰到外面铁丝网上的机关。
但这一阶段在事前测试时,大家并没有采用正式录制的方法,而是在窗前铺好海绵作为保护和缓冲,再根据陈教授的指导来判断之后能否成功,毕竟玻璃窗只有一扇,节目没有等它打碎后再修复的时间。
除此以外,还有个更令人担心的问题——锤子落下来的路线必定会掠过谈情的头顶上方,如果他挺直腰板弹琴,则会直接被物体砸中后脑勺,因此他必须保证身体向前倾。
祝涟真弹着贝斯,听到多米诺骨牌倒塌的声音结束了,这时纪云庭刚好唱完部分副歌,钢琴和架子鼓的演奏成了曲子重点。碍于摄像机,祝涟真必须低着头,心思却早已逃到别处。几秒后,他们听见门框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咚”。锤子被其他道具撞下来,径直飞向房间另一侧的玻璃窗——
祝涟真拨错了弦,好在低频段的声音不容易被观众发现,后期调音也可以补救。这时他感觉额前有一道轻风拂过,接着玻璃窗被打碎的剧烈声响盖过了乐器声,他才意识到刚才的风是道具从自己面前经过。
他总算转头看了一眼谈情,对方背脊微微拱着,全神贯注地弹奏琴键。
此时机械已经完成了大半,室外的部分成员们无法看见,只能专心继续演奏,直到整首歌结束,外面正好传来工作人员们的欢呼声。
成员们都迫不及待想看机器里的录像,但却被邱皓拒绝了:“到时候你们和观众一起看节目吧。”
后院的草坪上,机械还停在最后一环,氦气球拴着手机悬浮在空中,四周的烟花还没燃烧殆尽。站在这里放眼望去,落日西沉,橘光浓烈,天空颜色由深蓝渐变到紫色,映在浪花翻滚的海面上。
与其他人视线不同的是,祝涟真望向远方另一侧的沙滩,他一眼认出自己就是在那个角落与谈情分享了久违的亲吻。
他无意识地抿抿唇,肩膀忽然被谈情搂住了。在所有人庆祝属于Acemon的鲁布·戈德堡机械获得成功时,没人会在意站位边缘的两个人任何情绪变化。
天黑以后,节目组与他们收拾好行李坐车回到容港市区。
车子还停在上周集合的地点,成员各自的助理会来接他们回家,祝涟真注意到谈情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现在也是自己一个人回去——这习惯完全就是艺人中的异类。现在不是车流的高峰期,但祝涟真记得谈情前不久说没睡好觉,怕他疲劳驾驶,祝涟真主动提议:“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谈情这次没客气,抬头一笑:“好啊。”
于是尽心尽力在劳动岗位上等待一个多少时的阿绪被祝涟真顺理成章地赶下了车。
阿绪:“那我呢?我就这么被你遗弃街头了?!”
祝涟真用手机给她发了个二百块的红包,“你自己打车回家吧,路上还能吃顿夜宵。”
今天老板反常得太明显,阿绪不得不起疑心。明明录这期节目之前,他提起谈情还常常用嗤之以鼻但态度掩盖关注,但现在居然落落大方地送人家回去,其原因不言而喻,这一周内俩人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以防万一,阿绪悄悄问祝涟真:“那你今晚哪里过夜?小心点儿啊,你们常去的地方到处都有私生蹲着。”
祝涟真惊讶她这方面的敏锐以及思维的跳跃,“你想得也太远了……不是,你想得也太歪了!”
不过祝涟真还是记下了她的提醒,在外面要和谈情保持点距离。
开车上路后,祝涟真反复调整车内冷气的温度,自己心里浮躁容易热,却又怕谈情嫌吹太凉。他的小动作全被谈情看在眼里,等红绿灯时,对方说:“你热的话,开高点也行,我没事的。”
祝涟真不知道怎么回话,只会干笑两声,结果感觉更尴尬了。他清清嗓子,问:“对了,你看你胶囊里写的东西了吗?”
“看了。”谈情说,“我那时候写,‘希望以后都能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指的是八年前未出道的日子,祝涟真顾着开车,无暇回忆太细致,随口问:“‘这样’?你是指自己‘像现在这样快乐’,还是说希望组合以后怎样?”
谈情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我不记得了。”
祝涟真不再好奇,他之所以提起这件事,只不过想试探一下谈情是否记得“女朋友”这种称呼,“那你记不记得,我那时候都怎么称呼你啊?”
谈情这次思考得很认真,告诉他:“直接叫名字,大部分情况下连名字也不叫。”
祝涟真:“难道都是用语气词喊你?‘欸’之类的。”
谈情“嗯”了一声。
“噢,那行吧。”祝涟真不再多说,他依稀记得自己有一段时间特别排斥这位空降C位的新成员,万一提醒太多,给谈情翻旧帐的机会就不好了。
车子在谈情家楼下停稳,祝涟真没开车锁,谈情也没解安全带,只是在黑夜里偏过脸凝视对方模糊的面容。
祝涟真双手还留在方向盘上,他平视前方,斟酌字句,迟缓地开口:“那个,以后没人的时候,我会好好叫你的。”
谈情一直看着他,语气有几分困惑:“嗯?”
“哎呀,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祝涟真低下头,“不过你多少也能感觉到吧……今年回归以后,我可从来不主动跟你提以前的事哦。”
“是吗?我没注意。”谈情若有所思,“你避讳过去?”
祝涟真:“现在还好,起码……起码你不止是队友。”
“那还是什么?”谈情轻声问。
车内微弱的冷气声缓和了当下的气氛,祝涟真没多犹豫,甚至还有点郑重其事的意味回答:“前男友。”
谈情缄默不言,仍然看着祝涟真。过了片刻,他才反问一句:“前男友是用来吻的吗?”
祝涟真没吭声,谈情又失落地沉声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啊……”
“哎,不是。”祝涟真矢口否认,双手脱离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