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魔法与清流(64)

　　尽管目标消失, 法阵的运行却没结束，仍然源源不断地抽取蒙戈斯汀的魔力——甚至不止是魔力，修长的双手渐渐握不住法杖，视野变矮，衣服滑落……最后他艰难地抓着地上的丝绸衬衫包住身体，一步一踉跄地走到落地镜前, 看着镜中约莫只有三岁的小男孩, 身高还没法杖高，不禁双目含泪, 形容悲切。
　　在他张开小嘴、准备号啕大哭的一瞬间——记忆掐断了。
　　肖恩看着哼哼唧唧的精灵族小豆丁，神色复杂。
　　“当时你尸体破破烂烂、灵魂也被魔气污染过没有自主意识，我不知道你死了多久, 就想保险一点直接回溯五年好了。”空间法师蒙戈斯汀空有理论，还是第一次尝试复活一个人类，崩溃地说：“结果！抽了！我！1250年！的生命！”
　　“你知道精灵的生命有多宝贵吗！啊？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成了精灵族最权威的大长老！至高法圣！匹斯兰大陆的传说！结果呢？”说着说着他又掉眼泪，“要不是我活得够久还能抽满1250年，就差一点儿直接消散天地间了，连母树再结果转世都没得指望！嗷嗷嗷嗷呜呜呜呜……”
　　蒙戈斯汀想想就觉得后怕，整个人缩成一团抽抽嗒嗒地哭：“都怪你！你是魔鬼吗？！呜呜呜呜……继续揉不要停……”
　　时光倒流、尸体复活、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精灵族……反正系统随身两界穿越都实现了，再去琢磨什么科学道理都无济于事，三观重塑的感觉恍恍惚惚，有点苏麻有点爽。
　　肖恩还以为自己拿了男主剧本，没想到背后全靠异界大佬默默支持。
　　也大概能想到1250年是怎么回事，他重生回5年前乘以游戏系统相连的250人，把整个秘密救援行动组都打包扔回去了，掏空了一个法圣的身体——得亏还是个非人类长生种。
　　但他还有许多疑惑没有解决。两人素不相识，蒙戈斯汀为什么选择救他？只有地球时间单方面倒流吗？从结果上来看250个人都“重生”了，为什么只有他保留了在匹斯兰大陆的记忆？时光回溯后两个世界的时间是否还同步？
　　以地球教授组意外穿越为两个世界相交的时间起点，3年后，行动组也过来了，并在此活动了2年，此时匹斯兰大陆时间过去了5年——第5年，肖恩死亡并重生是另一个起点。
　　他回到了5年前，同时整个行动组在匹斯兰2年的活动痕迹抹消，并导致地球时间整体倒流3年——除了多出5年记忆的肖恩，整个地球没有任何异样。
　　这时，在他们的认知中教授组才刚刚穿越，地球时间继续正常流动，过了1年又5个月后，行动组再次穿越了，此时教授组在匹斯兰的时间可能过去了6年又五个月。
　　厉害啊这个法圣蒙戈斯汀，似乎、好像、影响了整个地球和全人类？
　　肖恩有太多想问的了，一边问一边又提出了自己的推测。
　　蒙戈斯汀被顺毛撸得舒服极了，迷迷糊糊地听了一会儿，解释道：“时间没有错开，我不清楚你原本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又来这里找什么人，但看样子两个世界还是同步的。
　　一旦魔法阵启动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匹斯兰也倒退回五年前，除了我和你，没有任何人记得复活的事。
　　精灵族不作死就不会死，和你们这些闲着没事就盼着返老还童的人类可不一样——本来我的魔法天赋就一般，全靠日积月累自学成才，好不容易站到了法圣的高度。”
　　他也没想到自己一作就作了个大死，边哭边冒鼻涕泡泡，说：“我现在只有四岁半，法力倒退到连魔法学徒的水平都没有……都怪你，害我穷得倾家荡产，还没脸出去见同族……你得负责，要保护我……呼呼……”
　　他的智商可能还在，只是身体变得像小孩子一样，根本忍不住掉眼泪的欲望，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情绪发泄后很快睡着了。
　　可以想象到一个孤苦无依的三岁小朋友，家里值钱东西都卖了，又失去所有法力、没有收入来源、连老家都不敢回——毕竟亲妈是一棵树，同族也都不认识他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新生精灵，自曝身份就等于法圣颜面扫地甚至可能招来过去的仇家——避人耳目地四处流浪、独自一人生活了一年半，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负责，必须负责。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救了自己，救命之恩已成事实，肖恩暗下决心，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个崽，我养了！
　　说干就干，肖爸爸从背包里拿出猎人职业的装备穿在“不成体统的睡衣”上，又找了个朴素的外观覆盖过于闪亮扎眼的装备，弓箭背上身，短刀腰间挂，戴上多功能探测眼镜并设置外观隐藏，然后招出苍鹰战宠去探路，把看到的画面传回系统面板上。
　　确定好方向，他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小精灵和五百万的负债，一路向山下进发。地势变得稍为平坦后，他用披风把孩子牢牢固定在身前，骑上马匹朝着最近的小镇疾驰而去。
　　匹斯兰大陆的通用语是字母附着型语言，有了系统的加持，他们这些地球人和原住民说话交流没问题，文字还需要调出操作面板扫描识别、把一串串字母转化成惯用的方块字，现在的行动组人人都有一副探测眼镜，识别起来就更方便了。
　　肖恩来到山下的小镇，抱着孩子转了一圈，收获一堆好奇打量的目光，同时也搞清楚了自己的所在地。
　　虽然模样完全不同，但这里确实就是位于斯诺曼王国南部的阿吉利小镇。和重生前不同，他这辈子穿越到游戏出生地对应的真实小镇附近了，巧合吗？那这也太巧了。
　　如果说不是巧合，玩家着陆真的与游戏对应，那他很清楚去哪里找老攻。包括顾清和在内的五十名官兵是跟着《和平大陆》第一家虚拟企业一起入驻的，他们选择了瓦利安城作为出生地，也在斯诺曼王国。
　　同时其他队友的下落也一清二楚，汉堡和蛋挞都在邯贝因镇，搞不好穿越过来后近得可以手拉手，俞老板就在邻国——伊斯特帝国的科里达利斯，苏格凯因在霰曦恩公国首都埃萨提斯。
　　虽然游戏中大部分小镇小村全靠游戏公司杜撰，这样的知名大城市却都是基于原著《匹斯兰游记》制作的，在真实世界匹斯兰大陆也有迹可循。一千年过去了，哪怕执政官换了一轮又一轮，建筑街道、城镇规模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名字和地点改变的可能性不大。
　　上辈子的时候，所有行动组成员随机穿越、全大陆分散，在地区范围内彼此“激活”后又再次分散，很多人甚至没有再遇到过别的队员，无头苍蝇似的在异世界乱闯。
　　尤其是普通玩家出身的队员缺乏组织性纪律性，容易被外界影响，又有傲血醉金杯这种“刺头”带头搞事，把荣耀战旗公会的那一套搬来了。他们凭借游戏系统在匹斯兰大陆混得有模有样，拒不听从总指挥安排，最后官兵组和玩家组各自为政，一盘散沙。
　　200个不忘初心的官兵分散在世界各地，加入了本地的冒险者队伍，一边靠做佣兵养活自己，一边和原住民打交道、收集情报，还要分出人手保护几个空有系统却连鸡都没杀过的研究员，效率极其低下。
　　匹斯兰大陆没有通讯网络，信息全靠打听，移动全靠坐骑。游戏里随处可见的传送魔法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仅仅掌握在几个高高在上的法圣手中，就连附加了空间魔法的储物戒指都是有市无价的，更别提瞬移卷轴之类的东西——不存在的。
　　这导致他们获得的消息时效性极差，循着蜘丝马迹千里迢迢赶过去后往往扑了个空，肖恩跟着顾清和一起闯荡了两年，依旧对教授专家们的下落一无所获，可以说整个救援行动是相当失败的。
　　而肖恩重生后，秘密行动组成员焕然一新——至少玩家组的人除了他，都换了。
　　他从根本上堵死了种种漏洞，改变了这个MMORPG的风气，使得兴风作浪、拨弄是非、游戏和现实有两副面孔、凭借搞事出名的玩家完全没有出头之日，自然不会被研究所方面看上并选中。
　　这一批新成员且不说技术水平如何，仗势欺人、偷奸耍滑的事情是没干过的。竞技玩家堂堂正正打比赛、生活玩家勤勤恳恳做买卖，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为人正派。
　　再和一众官兵经过数月集训磨合、同甘共苦，如今卷土重来，已非乌合之众，团队凝聚力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据他所知，前后脚注册登录游戏的几批军方官兵一部分在瓦利安城，其余的都在另一个边陲主城阿西贝，加上自己、汉堡和蛋挞，光是斯诺曼王国就集中了203人。其他玩家大部分都选择了伊斯特帝国做出生地，少部分分散在别的地区。
　　如此一来，那些官兵一穿越就能彼此联系上，分散的玩家肯定也能意识到穿越地点和游戏中的出生地一致的问题，主动向军方靠拢……最后成立一个可以指挥调度所有队员的固定司令部就简单了。
　　接下来，与其再满世界乱窜大海捞针，他们作为上下一心的整体，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扩大行动组的影响力，让消息、情报……甚至救援目标自己送上门来。
　　肖恩抱着孩子，盯着路边面包店的玻璃橱窗想了很多重生前后的事情，说起来，连着下山带赶路，他都有点饿了。
　　“先生，你好……这位先生？”
　　“嗯？”
　　肖恩被一个戴着白色三角头巾、雀斑脸的人类姑娘碰了下胳膊，才意识到这是在喊自己。
　　头巾姑娘递过来一块松软的面包：“这个你拿去吃吧。”
　　肖恩：“……谢谢。”
　　“不客气。”头巾姑娘红着脸，提着裙角匆匆跑回面包店。
　　肖恩现在的形象是比较堪忧的，外观朴实无华，还用披风做了个婴儿背带一样的东西固定在身前，挂着一个呼呼大睡的四岁小精灵，银发和尖耳朵都用披风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饥寒交迫、可怜兮兮的单亲爸爸得到了来自异世界的温暖施舍，虽然本意并不是讨饭、只是站在这里发呆想事情，他仍然表示十分感动——但是，总这么带孩子讨饭是行不通的。


第六十二章
　　“嗯……”蒙戈斯汀闻到了面包的味道, 悠悠转醒了，他看着有些硬的黑麦面包，小嘴一撇满满的嫌弃：“晚饭就吃这个？还不如在山上吃呢, 好歹有野果和蜂蜜。”
　　肖恩突然明白这孩子一年多来是怎么过日子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这里有金币，你想吃什么？我去买……”他带的道具钱袋子里装了一些金币，模样和匹斯兰大陆各国都不一样，只能在游戏系统的加持范围内存在。但是道具金币成色足金、铸造精美，肉眼看不出问题，应急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