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限定(54)

　　坐在不远处正和某位读博的师兄说事的老教授抬头看了他一眼，很是敏锐：“小郁最近是不是有情况？”虽然郁斐最近做课题时也不至于不认真, 但他总感觉这孩子不像以前那么废寝忘食了。

　　郁斐腼腆地笑了笑：“中午约了人吃饭。”

　　教授闻言也很感兴趣：“谈恋爱了？”

　　“应该不算是，”郁斐思考了下, 很严谨地回答, “遇见了很有意思的人，还在追求。”

　　教授笑了：“加油啊，追到了带回来给我看看。”

　　他并不担心郁斐会因为恋爱影响学业。金融其实是很枯燥的学科，特别是做理论研究, 参与一个项目，除了针对现象本身需要进行的大量的相关文献资料研读、充分构建各种繁琐的计量模型进行推导模拟外, 还要根据现实中各种各样的市场风险及政策变化推算可能造成的不同影响。老教授曾有过很多因为耐不住寂寞而选择放弃的学生，但郁斐无疑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 在金融这门学科中他有种特殊的天分，仿佛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走不出他的思维领域, 他每次的灵光闪现，事后总能被得到证实，这种天赋多次惊艳众人。

　　“好的, ”郁斐也没扭捏，“那么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师兄再见。”

　　另一端的姜维, 靠窗而坐，被暖洋洋的日光晒得直犯瞌睡。这节是理论课, 姜维听得心不在焉, 下半节课开始更是疯狂走神。他无意识地在课本扉页写写画画, 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把昨天郁斐送自己回寝室的场景画了下来。

　　所谓当局者迷，其实真实场景是怎么样的姜维也不清楚，因为过于社死，他甚至没好意思去看别人在朋友圈发的现场实录小视频。但明显他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事的，这不一不小心，就直接出图了。

　　自己画自己的同人，也算是人类社会的一大进步了。姜维面无表情地将课本合上，非常唯心地坚信只要不看，那就是没画过。

　　下课铃响，姜维瞬间变得生龙活虎，他本来想第一时间冲出教室，但在回头看见有说有笑的陈璨几人时，又有些犹豫。

　　思考了片刻，他果断再次坐下，准备等其他人都走光了再出教室。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没多久微信班级群消息就开始疯狂增长，每一条消息都挂了红通通的“有人@你”四个字，点开一开，是各种角度的郁斐街拍图，所有人都在疯狂cue他：“姜维！财神哥哥好像在等你！”

　　“……”如果时间倒回到十分钟前，他一定会在下课铃响前三分钟就选择尿遁，然后拉着郁斐先逃离这个可怕的瓜田。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姜维磨磨蹭蹭，直到外面乱哄哄的嘈杂声彻底安静下来，姜维才起身出课室。一走下楼，就看见郁斐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仿佛早上的场景再现。

　　姜维走过去：“你们研究生都这么不讲究的吗，怎么都不用根据上课铃作息的。”

　　“还好，我老板管得松，”郁斐非常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姜维的小书包，“想吃什么？”

　　“都行吧，”姜维想了想，强调道，“找个人少的地方，我不想再继续当绯闻男主角了。”

　　两个男人一起回宿舍没什么，但是一个推着另一个、被推的那人还一脸痴汉地看着推自己的人就很有什么了。同理，两个男人一起去吃饭也没什么，但是这两个人是昨天推人的和被推的那两位主角就又很有什么了。

　　郁斐笑了笑，也没多问，直接示意姜维跟着自己走。

　　“你是不是很快就要毕业了，”一路上无事，姜维找话题闲聊。

　　“嗯，但是我老板希望我继续跟着他读博，”郁斐答道，“我答应了。”

　　“……你要当个老学究吗？”姜维震惊。

　　“金融这行业，本科毕业也就是入了门，”郁斐解释，“想要有所成就，必须要更多更深入的研究。”停顿片刻，他又笑了笑，“而且我现在出去，很多工作也还是会受从业年限限制，还是专心跟着老板混简历吧。”

　　“噢……”姜维点了点头，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他也觉得，找工作太难了。像他自己，每次思考未来，感觉也就两种选择，要么给钟尧点面子，去仙域做个朝九晚五的原画师；要么就是宅在家里等老板找上门，然后天天和甲方斗智斗勇。

　　大学城建在郊区，比邻一大片的城中村，大部分村民都靠做学生生意发家致富，每到饭点这边就热闹非凡。郁斐领着姜维绕过这片热闹的小巷子，最后拐进了大学城的老教职工宿舍区，停在一个私人院子门前，扣响了老式的门环。

　　很快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过来开门。郁斐显然是常客，对方看见他没有任何意外：“小郁来了啊。”

　　“嗯，师母，又打扰您了，”郁斐笑着开口，“我想借用下您家的厨房。”

　　“行啊，”老太太将人领进屋，看见了郁斐身后的姜维，“啊这位小同学是你们的新师弟？我好像是第一次见。”

　　“不是的，他是我朋友，”郁斐说，“还没见过老师，正好我俩中午不知道吃什么，我就想着先领来师母您这儿过个脸。”

　　姜维听到这儿也算知道对面的老太太是什么身份了，他挤出一个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师母您好，第一次见面，我叫姜维，是郁斐的……朋友。”妈耶这种局促到仿佛见家长的感觉是什么鬼。

　　“好好好，小姜你就当自己家，不用拘束，”老太太显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郁斐的朋友为什么要专门带过来过个脸，但她也并未多想，自己的丈夫为人师表几十年，说句桃李满天下一点都不夸张，而且郁斐有点像老头子刻意培养的关门弟子，规矩特别一点也……不奇怪吧，老太太想着，将人领到厨房边，“我已经吃过了，就不陪你们折腾了，厨房里还有点食材，小郁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就自便吧。”

　　郁斐应下，老太太就回了屋。姜维站在原地僵硬地看着郁斐：“你怎么没告诉我要到别人家借厨房，我们什么都没带，也太冒昧了。”

　　“是你说要找个人少的地方的，”郁斐一脸无辜，“这里最符合你的要求了。”

　　姜维无法反驳，但不妨碍他看向郁斐的目光中写满谴责。

　　“好了好了，别担心，”郁斐轻笑，“我天天为了老板的项目殚精竭力，他不会在乎管我一顿饭的。”说罢他伸手轻轻拉住姜维的手腕，将人拉到厨房旁边的小桌子旁坐下，“你坐着等等，我先去给你做午饭。”

　　姜维看着自己的手腕被握住又被放开，内心很纠结：喵的，海角这家伙，怎么一言不合就直接出卖色相粉饰太平啊，而自己为什么可以被这么肤浅的招数骗到啊！

　　好气。

　　姜维一个人坐着无聊，隔着窗户默默看着郁斐忙碌，看他熟练地翻箱倒柜、准备葱姜蒜、处理食材、开火烹煮……

　　最后上桌时是两大碗的炸酱面。

　　姜维一面嫌弃品种单一，一面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是正常炸酱面的味道，但是姜维觉得这就是自己吃过的最神仙的炸酱面没有之一了！

　　……姜维内心一面疯狂夸夸一面嫌弃自己，为什么滤镜可以厚到这种地步。

　　“味道还行吗？”郁斐对自己的厨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这是我的最好水平的一次发挥了。”

　　“好吃的，”姜维冲郁斐比了一个很真诚的大拇指，又吃了两口，没忍住好奇问道，“话说，为什么会想到自己煮面请我吃？”

　　“其实……我也不知道，”郁斐自己夹起一筷子，吹了吹，才又说到，“就是觉得想做给你吃，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这样应该很有意义。”

　　“……”姜维的脸瞬间爆红，他什么都没说，埋头继续大口吃面。

　　两人吃过午饭，老太太已经睡了。姜维轻手轻脚地洗干净了碗筷，两人悄悄离开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