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从没和任先生主动提过自己的事,而今天不知道怎么,或许柔软的一面被对方看到,又被舔舐了伤口,不知不觉的,景眠忽然产生了想要和对方倾诉的念头。
任先生似乎在看着他,声音有些低,开口道:“我知道。”
景眠有些诧异,问:“你怎么知道?”
任先生虽然寡言,但似乎在认真解释:“你看她的眼神,还有说话时的态度,和平时不一样。”
景眠愈发惊讶。
原来任先生会注意这些细节,甚至早就有所察觉到。
景眠抿了下唇,说:“她一直在外面表现得很完美。”
“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乔带了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糖,她笑得很温柔,还一本正经和我自我介绍,我以为她或许不知道以前的事,可能会喜欢我。”
景眠小声道:“那时候我有想表现好,即使是继母,也是未来的妈妈,我也想让她不讨厌我。”
“但那天,景国振不在的时候,她掐住我的下巴,警告我不要和她剩下的孩子争,要记住她才是景家的女主人。”
景眠的声音越来越小:“掐的很疼,后来照镜子,发现伤口很深,不停的有血渗出来,我就贴了两个创可贴。”
“好在没留疤。”
景眠看着天花板,完全陷入黑暗的视觉,让他能够更容易地、倾诉出这些从未出口的秘密:“我想过告诉父亲,但后来觉得,即使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我的话,会觉得那是我排斥继母到家所编造的谎话。”
……
“好像这世界上,只有我知道她真实的样子是什么。”
景眠轻吸了口气,道:“这种感觉很孤独。”
景眠说着,本以为男人只是默默在听,并不会做出回应时,却听到对方有些沉的声音。
寂静的夜晚,任先生和他的音量保持一致,有些小,低声道:“现在我也知道了。”
景眠眉梢顿住。
“所以,你不是孤身一人了。”
任先生说。
景眠微微一怔。
忽然感觉鼻尖有酸涩涌上,又蔓延到眼眶。
空气陷入了沉默。
景眠察觉,和任先生聊天的感觉很好,如果之前有这样的机会就好了,他们定下婚约之后,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像是朋友一样漫无目的地聊天,诉说心中的秘密。
景眠并不想问任先生的往事。
毕竟那往事里也涉及到了自己,若是追溯,或许会牵扯到陈年旧事,连带着揭开自己的伤口。
景眠是个扛着龟壳缓速前进的乌龟。
偶尔遇到雨露,会稍稍探出头,汲取一些甘甜,感觉很舒服时,甚至会舒展一下带着爪子的四肢。
但乌龟的胆子仅限于此。
若是倾盆大雨袭来,它会迅速躲到绿色的叶片之下,无论岸边的兔子如何诱哄,它都不会生出和对方赛跑的冲动。
毕竟赢了也不会有任何奖励,不如不提。
景眠发现,黑暗之中,他们似乎很久没说话了。
他甚至怀疑,任先生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景眠小声探了一句:“任先生?”
视线从天花板转到身侧的任先生,景眠听到男人的声音,有些沉:“嗯?”
原来没睡着。
像是黑暗中的感觉会把人的思想无限拉长,景眠不是那么想要着急的入睡,而且,任先生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清明,不像是有困意的样子。
青年犹豫着,他还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吗?
陷入沉思,景眠想了想,于是挑了一件最轻松的事,轻声开口:
“我们以后会生宝宝吗?”
第30章
话音落下。
景眠明显察觉, 任星晚似乎微微吸了口气。
时间似乎也被无限的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任先生的声音开口,有些哑:“你想生?”
景眠喉结微动, 虽然觉得这三个字貌似不太准确, 会引起歧义,但是想了想, 认真回答:“嗯。”
“之前没有想过那个问题, 那次阿姨问过之后,发现……我好像并不排斥。”
景眠小声说:“并不排斥宝宝,仔细想, 也不讨厌孩子。”
任星晚的视线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 景眠竟有些说不出的忐忑, 犹豫片刻,景眠开口:“任先生呢?”
毕竟同床共枕, 除去视觉外,其他感官反而愈加清晰,景眠隐隐被熟悉的淡淡香气笼罩,而任先生的声音似乎不远, 磁性而沉, 像是轻触耳膜:“……我也不讨厌。”
景眠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好。”景眠抿了下唇, 轻声道:“那我们婚礼之后, 把这件事,提一下日程。”
任先生:“嗯。”
景眠想了想,他似乎没有了解过这个领域, 是不是要先申请,再看是否符合资格, 然后要提供一些证件,以及随时看望和等待?
虽然有了计划,却不知道具体步骤,于是景眠停顿了下,开口问:“任先生知道流程吗?”
任先生说:“大概知道。”
“那就麻烦任先生。”
景眠转了下脑袋,睫毛微抬,小声道:“如果需要,我也想参与进来,累一点也没关系。”
……
“好。”
任先生说:“我会努力。”
*
那晚。
李乔和景眠说完那番话后,明显看到对方的身影僵住。
明明刚才的对话中,显得气急败坏的人是自己,李乔心中郁结正无处发泄,但眼看此刻,自己简简单单的一个句子,就能让景眠有这样的反应。
李乔心里涌上了无法言说的快意。
她知道景眠的弱点在哪。
所以仅凭这一点,这个宋知念所生的儿子,就永远别想在她这里落到一丝好处。
从景国振口中得知曾经在景眠身上发生的过往,这只是一回事,但把这件事变成武器,挖出对方身上埋藏最深的痛处,则是另一回事。
看着景眠的身影走远,李乔的鼻息哼了一声,从未像此刻这样得意洋洋,她拎起身边掉落的包装袋子,转身,打算回家早点哄景洛睡觉。
只是,没走出两步。
女人的身影倏然顿住。
因为他看见不远处,景洛抱着一个写着‘蓝莓’的水果小箱子,正定定地看着她。
看的出来景洛走的很急,下半身还穿着单裤,是急匆匆地披了一件羽绒服,便这样追出了家门。
不知道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
李乔的心跳几乎停住。
这个距离,仅仅相隔一个转角,能够清晰听到他和景眠的对话。
她不知道景洛在那里听了多久。
李乔往前一步,硬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小洛,你怎么自己出来了?这天多冷啊还穿的这么少,感冒怎么办?”
只是,她刚往前一步,景洛就后退了一步。
李乔脸色都僵了。
她抖着声,柔和道:“怎么还躲着妈妈呀?把蓝莓给我,赶紧回去睡觉吧。”
景洛慢慢红了眼睛。
他把蓝莓盒子摔落在地,几颗零碎的蓝莓滚出,在柏油路上破碎开来。
李乔身影顿住,心在颤,但只好继续装傻:“洛洛,你这是怎么了?”
景洛才四岁。
就算听到了,也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回去哄一哄就好了,他顶多就是以为自己和景眠吵了一架,并不是什么值得追究的事。
只是下一秒,她听到景洛问:
“你为什么对哥哥那么凶?”
他问:“你不是一直对哥哥很好吗?”
李乔咽了下口水,往前一步,俯身道:“我不能一直那么温柔啊,小孩子都是容易犯错的,你的哥哥犯错了,妈妈也有义务教育他,这是为了他好啊。”
景洛微微皱眉,质问:“你为什么说哥哥,不配得到幸福?”
李乔微微屏息。
她想解释,脑袋却莫名浑噩,因为这是她的原话,却被真真切切地听了过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