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险境(267)
季思危递给鬼少年一盏茶:“你留在人间,是为了找尸骨吗?”
鬼少年抬起头,隔着符纸看他:“是,但不只是。”
季思危又问:“还有什么?”
手里的桂花糕被指腹捏紧,掉下些许碎屑,落在朝服上,片刻又穿过鬼少年的身体,落在地面上。
桂花香弥漫,鬼少年的思绪被这甜蜜的气味勾回到百年前的某个午后,恍惚间抬头,瞥见了那日飞入窗台的小小飞鸟,和他娘亲温柔的笑靥……
还有什么?
一块桂花糕被紧握着,却越来越凉。他贪恋娘亲温热的手掌,此生却再也握不到了。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院子里风吹树叶的声音。
鬼少年放下手里的桂花糕,忽然觉得七窍有些发酸:“我想再见我娘亲一面。”
“小纳兰,不是我想打击你。”叶嚣拍他的肩:“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没准都投了两回胎了,如果她成了孤魂野鬼,可能已经与天地融为一体。”
“我知道。”鬼少年说:“是我不孝,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即便她已经喝了孟婆汤,忘了前尘,我也想再见她一面。”
传单大叔闻言有些唏嘘:“人与人之间是有羁绊的,羁绊越深越容易相见,你等了那么多年,要是上天垂怜,定能再见上一面的。”
鬼少年没有言语,他等得太久了,渐渐失去了信心。
季思危安静了一会儿:“叶嚣,替纳兰兄寻他娘亲,这个单子你接吗?”
“别只问我呀。”叶嚣一笑:“你现在也是事务所的一员,我们的原则是随心随性,你想接我们就接。”
季思危点头:“最近事务所的业务多吗?”
“我们这行没有寒冬,天天都很多业务,要是每单都接,累死也忙不过来啊。”叶嚣清了清嗓子:“最近比较着急的只有游魂公园的单子,这两天就要去处理。处理完我们把其他事延后,先帮小纳兰找娘亲。”
叶嚣把帮鬼少年找娘亲说得像小蝌蚪找妈妈似的。
这事就这么拍板了,季思危说:“纳兰兄,你放心,你的事我们不会不管的,找到你娘后我们再去找你的尸骨。”
季思危的目光平静无波,语气也听不出情绪,鬼少年却觉得他的话语是有温度的。
鬼少年又捻起那块咬了一口的桂花糕:“那房租……”
之前他找上季思危,扬言要住在他家,季思危说要交房租,他还记得。
季思危说:“等找到你娘和你的尸骨,我们再算这笔账,在这之前,你就跟游亭亭一起,给事务所打工吧。”
“善。”鬼少年心满意足,心里的执念也有了着落,那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在世间不是孤立无援的。
虎牙、叶嚣、游亭亭……他们和他是朋友吗?好像是的。
隔着一道黄符纸,谁也没看见,鬼少年轻轻地慢慢地弯起了眼睛。
吃完手上的桂花糕,又拿了一块绿豆糕,美滋滋。
一次性给事务所招揽了两个免费打工的厉害家伙,叶嚣撇了目光,打起了白衣女鬼的主意:“你不是想找杀你全家的凶手吗?我帮你查,你给我打工怎么样?”
最近羊城不太平,暗流涌动,不知什么时候会起妖风。把事务所的实力提高一些总错不了。
白衣女鬼琢磨了一下,吃掉一根香烛,然后点了点头。
事情告一段落,季思危看了看时间,他起身告辞:“叔,叶嚣,我该回家了。”
叶嚣说:“行,你先回去吧,等准备干活的时候我联系你,就这两天的事。”
游亭亭和鬼少年也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看着季思危。
他们现在算是事务所的员工,不知道季思危会带他们回家,还是让他们留在这。
八尾猫扑进季思危怀里,小木偶坐在他的肩膀上,偏了偏脑袋,和传单大叔挥手再见。
季思危拿起靠在门边的两把油纸伞,脸上的笑容明明如月:“我们回家。”
第206章 家人
事务所的事暂时放一边,季思危得先把身体痊愈的事情告诉家人,给他们一个接受和缓冲的时间。
回到家,陈叔和阿姨还没有休完假,他摘了口罩帽子,洗了把脸,给季思蕴打电话。
一般这种事,先和季思蕴透个底比较好。因为同一个姓氏,不少人以为季思蕴是他的亲姐姐,虽是表姐,季思蕴待他却和亲弟弟无异。
电话很快就接通,季思蕴声音带着笑:“思危,刚想起你,你电话就来了。”
季思危逗她:“咱俩心有灵犀。”
“还真是。”季思蕴越发开心:“我妈昨天又念叨你,要不你今晚过来吃饭吧?”
“姐,等会儿再说这个。”季思危用平淡的语气说:“有件事要告诉你,你答应我别太惊讶。”
“什么事啊?你这话说得让我有点慌。”季思蕴疑惑,开始乱猜:“你不会闯大祸了吧?你这性子也惹不了什么事呀,难道你……早恋了?”
提到“早恋”两个字,季思蕴还特意压低了嗓音,生怕别人听去似的。
季思危脸皮一红,马上否认:“不是,你瞎猜什么呢?”
季思蕴认为自己是福尔摩斯二代:“那就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但没追上,找我支招?”
一直在偷听的游亭亭,害羞地捂住了脸:“虎牙,难道你要跟家人公开和我的恋情了吗?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吃瓜的鬼少年:“你清醒一点。”
季思危扶额:“……”傻丫头病情又加重了,是时候让传单大叔给她安排心理医生了。
“姐,你别瞎猜了。”季思危坦言:“我的双腿好像恢复了知觉。”
“我哪里是瞎猜……”季思蕴下意识要挽回自己在弟弟眼里的形象,说着说着回过味来,突然停下话头。
她怔愣片刻,嗓子忽然哑了,不确定的问:“你刚刚说了什么……你的腿……”
季思危重复道:“恢复知觉了。”
季思蕴许久不说话,再开口时已然带上哭腔:“什么时候的事?你在家等我,我马上过去!”
“就这两天发现的,先前因为不确定,所以没告诉你。”季思危听出了她声音的不同,心里也颇有感触,温声叮咛:“姐,你别着急,先把手上的事处理完再过来,路上注意安全。先别告诉姑姑,免得她担心。”
季思蕴怎能不着急?她按捺下情绪,忙应道:“哎,我知道了,会注意安全的。”
半小时不到,季思蕴就带着家庭医生过来了,先是做了个粗略的检查,又带季思危直奔医院。
季思危准备走着去,被季思蕴一把按住,她推来轮椅,有理有据地说:“你才刚有点起色,还是谨慎点,别伤了碰了。”
季思蕴预约的是季思危以前的主治医生,医生对季思危印象深刻,一看见他就温和地问:“思危啊,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季思蕴身在医院,还是觉得很迷幻,她把病历本递给医生,激动地说:“医生,我弟弟的腿忽然恢复了。”
季思危很配合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麻烦医生给做个检查。”
医生“噌”的一下离开椅子,眼神发直,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不可思议地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种案例啊。”
医生给季思危做了个膝跳反射测试,又安排了很多项检测。医生以前全权负责季思危的治疗,对他的情况很了解。
当年莫名其妙地瘫痪,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恢复健康,很难用医学来解释他的病情。
在医院里检查了半天,出来的报告都是没问题,剩下的几个检测要两天后才出结果,季思蕴打算先带季思危去吃饭。
临走前医生欲言又止,难得碰上这种案例,想让季思危配合做个实验,但想到他的家庭背景,医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